“你说对吗?”她抬眼,“爸爸。”
“……”
薛景鸿无话可说。
婚期定在十月一。
距离那时候还有不过一周。
薛知恩的项目起步,她正在最忙的时候。
工作时,她会接到崔商的电话,他语气娴熟温柔。
“你下班我来接你。”
好似他们什么仇恨什么怨都没有,就是一对从恋爱到结婚的普通情侣。
“不用。”
薛知恩签着合同,似是想到什么,忽地扯唇:“你的腿不好,就不要折腾了。”
“……”
崔商可从未听过她的关心,从来都是冷脸和漠视,不过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对她的所有疑心和顾虑。
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那好你不要工作的太累。”
电话挂断。
薛知恩看向桌角那一堆关于崔氏的核心合同,眼底闪过什么。
婚礼的前三天。
薛知恩去看望了手术结束的云薇儿,带了一捧鲜花。
“滚!你们都滚出去!”
病房内传来打砸和怒吼声。
不出所料。
拖延太久的云薇儿手术并不顺利。
看着光鲜亮丽的她,云薇儿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不堪。
浑身插满管子,屎尿要人换,又折腾一圈只是将稀碎的尊严全都碾成烂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就像当时的她一样。
薛知恩把花放下,从口袋掏出请柬,搁在她手边,中指的戒指耀眼。
“我要结婚了。”
“跟谁?”云薇儿木木地问,“秦峥?”
为了她的手术着想,云姿将她要结婚的消息严严实实地瞒了下来。
薛知恩笑:“不是。”
“那是……”
她一动,正巧碰开请柬的小机关,请柬摊开。
那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名字闯进视野。
“他,他不是……”
播放着临近婚期意气风发的崔大少爷的视频出现在眼前。
“他比你幸运,他的手术很成功。”
云薇儿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会跟他……”
“有时候我别无选择。”
她这话一语双关。
云薇儿马上读懂了第一层意思。
权势能遮掩自己对薛知恩做过的事,当然也能逼迫她……
视频还在播放,幸福在即,偏执阴沉的崔商也变得满载笑意。
她捏着请柬的手慢慢、慢慢收紧。
她已经完了。
凭什么?
凭什么罪魁祸首能获得幸福?
薛知恩从医院出来。
她没有上车,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边沿,入秋的银杏变得黄,携着潮湿的凉风一吹,飘飘荡荡落下来,撒成一地金黄。
她自首都长大,这么多年却没逛过。
她在路边狭小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啤酒,自己扫码付款让她很新鲜。
‘刺啦’一声打开罐装啤酒。
多管闲事的家伙不会让她喝的冷酒入喉,她踏着步子往前走,步伐轻快。
她很少有这么自在的时候,走起来像飞,但她的腿可飞不起来,蹦了两步她就要慢下来歇一歇。
歇完,又要走,又要看。
直到一瓶酒见底,直到天被她走黑了。
薛知恩裹紧羊绒围巾蹲在暖黄的路灯下,空酒瓶被骨骼分明的细手拎着,她头埋在膝盖里,远远看去只有一小团。
从医院开始一直跟着她的齐宿心都要窒息了。
车水马龙。
他控制不住上前。
薛知恩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边。
她说过。
她的耳朵和记忆力很好。
她知道这是谁。
她希望对方赶紧走。
可对方从来不是个让她安心的。
“知恩,”那人温暖的大掌轻轻拍拍她的背,用她会在梦里梦见的声音说,“快起来,外面太冷了。”
薛知恩不想起来。
她当起了缩头乌龟。
齐宿却以为她睡着了,看了一圈没找到薛家的司机,只好把人先从地上捞起来。
“司机的电话多少?我让他来接你。”
毕竟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随便触碰她已是逾矩。
其实这段时间薛知恩的酒量见长了,一瓶啤酒只能让她有点晕,不会醉,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软趴趴地倒在他肩头。
齐宿没办法,把她往上托了托,去寻他的车。
他们已经好久没离得这么近了,她染着一点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耳后,本该是心跳加速的酥麻。
一旦想到她大后天就要结婚了,齐宿什么旖旎心思都升不起了,心空空荡荡的,往里漏凉风。
车内。
齐宿像从前一样,帮她系好安全带,轻声问。
“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薛知恩头歪在副驾驶,侧脸沾上鬓角的碎发,还有几根吃进了嘴里,不舒服地皱皱眉。
齐宿的动作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手指已触上柔软。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睫扑闪。
在外被风吹久了,他的指尖微凉,冰得人瑟缩,掌心却是温热的,她像是怕冷的猫儿,把软软的脸颊往他的大手里挤了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闭上了。
齐宿:“……”
他持着她的小脸,浑身僵硬。
干涩的唇瓣张开,硬邦邦地又问了一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确定跟崔家的婚事后,薛知恩就从薛家搬出来了,新地址没几个人知道。
车内安静了很久,齐宿毫无动作,等着她的回答。
薛知恩慢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吐出一串地址。
市中心最好地段的大平层,纵观整个帝都夜景,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儿。
整间平层唯二的家具,除了客厅的沙发,就只有一张被随意摆放在地上的床垫。
与外面天价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这一切,齐宿紧紧皱了下眉。
她就过这种日子?
她有好好吃饭吗?
就没有人管管吗?
齐宿的心沉了沉,准备先把她扶到床上,再叫一份醒酒汤的外卖。
为什么不自己煮?
因为厨房比他脸还干净。
一粘床,薛知恩倒头就要睡,齐宿忙拉住她。
“先把外套脱了再睡。”
薛知恩拒不配合。
醉酒的人,身子比平时软,性子也比平时倔。
他无奈,半跪在一边,轻哄她。
“外套脱了睡才舒服,乖……”
“不乖会怎样?”
薛知恩不知何时转头看他,清明的眼底有几分难辨的晦涩。
还没理清楚醉酒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后颈就被紧紧环住。
薛知恩的呼吸离他很近。
他们鼻尖相互抵着。
那天她窝在床上的哭泣的眼泪烫在齐宿心口的洞还在,他几乎是立刻躲开了她。
这像是为谁守贞的态度,无疑加深了薛知恩的误会。
她想笑。
没笑出来。
她勾着齐宿的脖子,努力扯出一丝弧度。
“你这样晚上随便跟别的女人回家,真的好吗?”
“什么……”
‘意思’,两字还未脱出口,他的唇就被狠戾的,毫不留情的吻堵住了。
“薛知恩……薛知恩……”
齐宿好不容易得到一秒喘息的机会:“你冷静一点问……”
薛知恩垂睨着衣衫被挤蹭得散乱、上移的男人,瞥到精瘦左腰上明晃晃的她的名字。
似乎在彰显。
这是,她的。
她的……
永远属于她的。
薛知恩按住他要推开她的手,掌心覆在他左腰,再次不要命地吻了上去。
“唔……”
这般毫无道理、毫无温情的吻,叫齐宿觉得委屈,强撑的眼尾携上除了情潮的殷红。
他声音发哽:“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是啊,”薛知恩笑,“我要结婚了。”
齐宿的心被人死攥了下。
生疼。
“……我不会当你的情夫,”他躲她的吻,却躲不掉,只得断断续续地说,“薛知恩……你清醒一点……你不是都跟我分手了吗?我不做你的情夫……”
“我没有要让你当情夫。”
薛知恩百忙之中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跟他交流了。
沉默晦暗的目光似乎有重量,沉甸甸地似要将齐宿压死在床上。
他来不及分辨那些情绪究竟是什么,思考的能力就被夺走了。
“……你是准备……强暴……你的前男友吗?”
齐宿喘息着问。
薛知恩不回答他。
只是默默将他的外套拉开,抱着他滚烫的身躯,摸着他的脊背,跟幼猫舔舐一般吻他。
一路沿到下巴,咬咬他隐忍至颤的脸肉。
低低地,小小声地说——
“我不会强暴你的。”
她确实不强暴自己,但她干了齐宿这辈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儿。
她把自己囚禁了。
“你大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现在把前男友关在家里算什么?”
齐宿被她手上的戒指刺痛,一想到那只戴着别人求婚戒指的手在他身上抚摸,他就浑身发冷,难得控制不住语气质问她。
“薛知恩,你在玩我吗?”
别人金屋藏娇,她空屋藏娇?
齐宿真是要气笑了。
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薛知恩眨了眨眼睛。
她按灭男人的手机屏幕,确认上面还是她的照片,心不知是该松懈还是该阵痛。
她说:“不是在玩你。”
“那你……”
“就三天。”
薛知恩立在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三天后我就放你离开。”
三天后,正好是她婚礼结束。
齐宿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抢婚故意把他先软禁,防止他搞破坏。
软禁就软禁,还要亲两口。
齐宿气笑了。
这间公寓除了家徒四壁,硬件基础是顶级的。
大门是金库级别的安保防盗,密码试错后自动警报锁死,齐宿想破开大门简直是天方夜谭。
呼救?
先不说大楼的隔音效果,薛知恩提前跟他说过,这整栋楼都是她的,呼救没用。
这是她母亲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一栋市中心公寓大楼。
带监控。
“小薛总,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很好?”小秘书好奇地问,“是因为要结婚了吗?”
薛知恩暗灭房间的无死角监控视频,接过咖啡的动作稍有停顿,接着,笑。
“是啊。”
因为快‘结婚’了。
她很高兴。
难得,今天薛知恩准时下班,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她临近婚期,以为她这是要回去陪未婚夫,纷纷祝贺。
“哎,咱们小薛总怎么不发喜糖啊?”
“上次,高层有人结婚全公司都有喜糖来着。”
“我记得当时可热闹了,哪像现在……”
集团大小姐结婚,整个集团居然冷冷清清,甚至还有少上网的员工不知道这事儿。
“可能是为了低调吧。”
临下班前薛知恩让秘书订了两份晚餐。
小秘书随口问了句:“您要跟崔少爷一起吃吗?”
薛知恩摇摇头,像是想到开心的事,笑了下说:“喂狗。”
秘书:“?”
大小姐什么时候养狗了?
“吃饭吧。”
薛知恩对她这条将近一米九,宽肩窄腰,气势汹汹的狗说。
“把手机给我,”齐宿朝她伸出宽厚的掌心,“我还没跟学校请假,我朋友可能也在找我。”
朋友?
什么朋友?
薛知恩吃着饭,好像没听见。
齐宿在一旁喋喋不休:
“薛知恩,把手机给我,最起码让我给家人朋友报备一下,他们找不到我可以会报警……”
吃完,喝口水,漱漱口。
转身堵住他烦人的嘴巴。
直到男人的嘴里再说不出让她心烦的话,只剩因她而起的低沉呜咽,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的唇。
掌内侧的戒指硌在他硬实的肌肉上,齐宿的手腕被丝带绑在一起,放在头顶,发出被侮辱的悲鸣: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对你很坏吗?啊?薛知恩……薛知恩……你说话啊……薛知恩……”
薛知恩听着他愈发低哑的声音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撑在他汗津津腰腹的手微紧。
她难得像哄孩子一样,俯身亲亲他。
“好了,很快就好了。”
结束了。
很快就结束了。
夜晚,薛知恩时常会顺着他腰上的纹身摸到他平坦的小腹,发昏似的问。
“你会怀我的孩子吗?”
齐宿还攒着气:“我是男人。”
男人没法怀宝宝。
薛知恩肉眼可见地失落,齐宿心一紧,为防止心软,硬生生别开脸。
这时她就会默默垂下脑袋,很安静很安静地贴上他的腹部。
像在听胎动。
齐宿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离谱。
就这样过了令人头晕目眩的两天。
明天就是薛知恩举行婚礼的日子。
她今天回来得很晚。
薛知恩18点下班,一般18点15就会带着饭准时到家,冲他勾着唇笑笑说:“一起吃饭吧。”
但现在都九点了。
她还没有回来。
齐宿像分离焦虑的狗,在客厅焦躁地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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