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是代王就藩之地,那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地上,代王的名号自然是无人不知了。
王府是一个庞大的机构,其下诺大的家产有五品官员王府长史辅佐打理,而典薄是王府长吏的副手,可谓权利不小。
而这个贺典薄还要不同,他的亲姐是代王最疼爱的小妾,连王府长史都不怎么管他。
代王府在怀仁城的三间米粮辅子和一间绸缎辅子,基本已变成了他的私产。
贺典薄走得进来,见到宁伤,好似与他很熟般,挺着个肚子,拍了拍宁伤精壮的胸膛道:“不错不错,结实的很,以后可得多多照看我王府的辅子。”
宁伤皱了下眉头,若不是方景楠适时地在他身后捅了一下,他绝对要喝骂出来。
“来呀,把王府的赏赐搬过来。”贺典薄一脸豪横地抖着大肥脸。
搬过来?用搬的?方景楠眼中一乐。
跟着走进两个小斯,其中一人拎着一袋大米,另一人包着一块猪油,来到宁伤等人身前,缓缓展了开来。
贺典薄高声唱道:“有米有油,缸里有米、富得流油。”
方景楠本来暗喜呢,王府那么有钱,赏赐应该不少吧。
结果,这么个东西。
见宁伤等人没反应,贺典薄望着天,咳嗽了一声。
这时一旁的范东来悄声道:“宁大人,还不快谢王府的赏赐。”
宁伤看了方景楠一眼,见后者摆了个无奈的笑脸,他抚手躬礼道:“谢大人赏!”
“不能单谢,得封银包呀。”范东来一阵无语的表情。
我去!
……
身后的方景楠忍不住了,这他娘的别人都是来送银子,你到好,送个大米猪油的到也罢了,竟然还想索要银子。
方景楠把宁伤往后一拉,率步上前,道:“贺大人送来如此重礼,咱们自当也以重礼而回。来人呀,快去猪圈拉头母猪,送到贺大人府中享用。”
方景楠把‘享用’这两个字说的特别猥琐,还带有一丝下流。如此语气,配上这个贺典薄肥胖的身躯,在场的都听懂了其中别意。
但是没有人笑,甚至在他们心里都没有一丝笑的情绪,他们只觉得有股冷风在背脊直吹。
冷笠淡淡地瞥了方景楠一眼,心想,刚才是谁说要心胸开阔点的,怎么,一涉及到钱就原形毕露了。
贺典薄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自己是猪呀。
“你,你们,给我等着。”恼羞成怒地甩袖而去。
范东来看了宁伤等人一眼,心叹,看来这是群憨兵啊!
黄智杰也是心下直楞,得跟这帮人离的远点。
“入他娘,刚才封的礼金太多了,这帮人肯定待不长久。”
“嘿嘿,还好老子机灵,站在了后面,贺大人一定没注意到我。”
众商户小心思不断,但统一的行为都是纷纷告辞而去,唯恐这个新任的守备倒霉牵连到了他们。
“啐,一帮该杀的扒皮。”宁伤冷冷地啐了一口。
牛有德笑着安慰道:“不用跟他们置气,哪都一样,大同镇城商号比这还多呢,哪家背后没几个官员撑腰。”
望着众人离开后的大门,方景楠轻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后,拿出之前送礼的人员名册,道:“赵大壮,按这个册子,去外面打探一下,都有哪些势力在里面。大概弄清楚就成,能行么?”
赵大壮笑道:“这个不难,这些人靠着后台就是为了说出来吓唬人的,找几个本地小痞子喝顿酒就成。”
赵大壮以前是衙门里的班头,对这些很有些经验。
方景楠点了点头,忽笑道:“其它没事的都去换衣衫,随我去逛个街,咱们也做一回商户背后的靠山老爷。”
……
古代的城池讲究中正方直,怀仁城从西往东一条主道,从北往南一条辅道,主辅两道交汇处,自然也就是一城之中心所在。
东富西贵,怀仁城也是这般,所以最好的商铺一般都在主道的东边那侧。
方景楠带着冷笠牛有德赵二郑飞丁吉几人,还有陈有富派来的崔布几人,换着便服往城东走去。
亲卫队的行锋几人,则是离他们不远地护在一边。
这还是方景楠第一次真经地逛街,由于是秋收后没多久,街上挑担推车的行人很多,一些做小买卖的也是哪里人多便往哪去。
这条一百多步的主道两侧,临街有几十间辅子,商铺门前插着各种号旗,还有招牌。方景楠观察了一下,粮米辅子最多,其次是布匹、油盐杂货铺,首饰店、绸缎庄最少只有一间,位置在最好的正中间,门口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代字。
这些地段好的位置,商铺的门都开着。方景楠一行人一直走着,一直快走到东门口,才慢慢看到几间没开门的商铺。
“这位公子请慢走。”
一位瘦小的汉子走了过来,满脸笑容的拦住了几人。
油滑!
方景楠一眼便看出了这人的特征,典型的市井之徒。
“嘿嘿,小的成北生,几位可是要寻租商铺?”
方景楠瞅着他道:“你是牙行的?”
成北生笑道:“看来公子是个行家,小的确实是牙行的,咱不是自夸,在这怀仁城不管是商铺还是家宅,没有小的不门清的。”
方景楠看了这一路,也正想找人问问,一看旁边有个酒楼,便道:“走,我们进去坐坐。”
成北生眼睛一眯,知道今儿遇到个大主顾了,否则问个话而已,干嘛去酒楼这种高档消费之处。
边城的酒楼吃好菜是要预定的,没法子一进去就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的端上来。
现在也才是上午,早饭刚过没多久,方景楠等人进去后分两桌而坐,给成北生要了一碗鸡蛋肉丁面,一壶酒,两个馒头,几碟咸菜。
其它人则是上了壶茶,几盘油炸豆,对付个嘴。
成北生一见,可不与你客气,知道是给自己吃的以后,二话不说哗哗的就开吃起来。
“你慢点吃,今儿管你饱。”方景楠笑着道。
所谓牙行,其实就是中介,不只帮着或租或卖房产相关,南边的奴隶交易市才是他们的主营业务,也叫人牙子,不然只靠这一年几单的房产交易,他们还不得饿死。
赵二看他模样,对方景楠道:“这人应该是个私牙,老大要不要换一个?”
赵二是当着成北生的面说的,这种私牙一般都是城里的地痞流氓,没脸没皮不说,坏事肯定也没少干。而官牙一般是在衙门里备了案,属于有一定家产的人,相对要稳妥些。
方景楠笑着摇了摇手,成北生听得这话更是理也没理,吃着碗里的面条,一手一个把那两馒头也拿在手上。
连咸菜都没放过,尤如风卷残云,把桌面扫个精光。
吃饱喝足后,成北生这才一抹嘴,陪笑着道:“小的确实是个私牙,但也是本着诚信做事,而且佣金这块也没有要求,完事之后看着给赏就成。”对他来说,能混到这餐饱的都足够了。
方景楠道:“不提这些,我且问你,可知这边商铺多少钱一间?”
成北生应道:“这得看位置在哪,这边城东尾是二两银子每月,虽然不贵,但小的建议还不如去城西,那边我知道有间铺子不错,是前任守备大人调离后盘出来的,这种好铺就得赶个时机。”
方景楠轻笑道:“我是要买。”
成北生眼睛一亮,脸上更是殷勤几分,牙行是按成交总数拿佣金,买和租差别可就大了。
“这位公子,买商铺可操急不得,您说下要求,小的寻遍全城帮你看着。”
方景楠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特别要求,铺子最好是临街,铺面要大,三个开间最好,更重要的是后面的院子,后院一定得大,价钱适中就成。”
干牙行的不精明不成,稍一听便把需求了解清楚,成北生道:“这边多是一间铺子单独在卖,而公子是想要两间或是三间并联的,现在城东城西都没有,若是公子不急,小的可以帮您关照着,一有消息即刻通知您。”
“别的地方呢,不用非得在这边。”方景楠道。
成北生喜道:“公子真是有眼光,这城东的商铺又贵,商家也多,生意可不好做了。城北辅道边就有一处相连的三个门面,而且还不贵,九十两就能得一间。”
“那走吧,去看看。”
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去的路上,方景楠闲聊间了解到,成北生这人就是在北城出生的,老爹以前混打行,后来出事死了,母亲改嫁后就把他留在了小叔家。
从小寄养在别人家,没饿死已算走运了,肯定也是艰辛。
县城不大,没一会儿方景楠便看到了这三间并排着的铺子,位置也不错,临着辅道,相对于城东,北边的行人还要多些,只是衣衫褴褛,穷人居多。
方景楠觉得还行,准备进去看一下,成北生立马兴奋地飞奔向县衙,找来负责户籍地契的小吏,寻得了钥匙开了门。
商铺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面阔一丈六尺,进深四丈,门面之后是一个院子,有几间房可以住人,还有个小库仓。但是把这三间铺子打通,面阔四丈八尺的大铺子,那看着就很气派了。
如果是弄个粮铺,根本要不了这么大的地方。这次陈老爷拨了一千两银子,专门做这事,收粮只是眼巴前的事,主要是给之后的车马行寻处地方。
“就这了。”
方景楠当场就拍了板,跟着又道:“院子还是小了些,成北生,我送你一好活,操弄好了比赚这点佣金要多。”
成北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买商铺的,只瞅了一次就拍板定下,心里那个高兴呐,准备回去的时候去财神庙拜拜。
“老爷,您说。”成北生差点就要跪下说话了。
方景楠看着院子外面的那几排破旧的民房道:“把后面那些房子也给盘下来,数量嘛就五十间吧。这件事你慢慢操弄,不着急。”
成北生通地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头道:“老爷您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当。”
都是人精,根本无需多言,拆迁这种事放哪个时代都空间很大,比买卖这种现成的商铺要强的多。
方景楠笑了笑,受了他这三个大礼,然后把他扶起道:“我比较相信缘分,就算你是私牙我也信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使些小手段可以,伤天害理谋财害命不成,你从小在北城长大,送你句话‘与邻和睦’。把这事办成办好,显出你的能耐,而不是强横蛮干,以后还有更多活计让你去做。”
对良民以理,对贱民以威,方景楠没有藏着掖着,直言道:“这些铺子都是新任守备官宁大人买的,若有情况随时去署衙找我。听明白了吗?”
成北生恭声应道:“听明白了。”
“很好,”方景楠又朝一旁的崔布道:“你先把这三间铺子盘下,晚点再去衙门备册一个四通商行,我与陈老爷商量过了,商行就记在你的名下,以后用心办事。”
这件事陈有富早就和崔布说过,可事到临头,他仍感激涕零地跪了下去,噗噗噗敲了三击响头。当初被后金破家俘虏,生死未知,哪会想到有今天。
交待完后,方景楠领着众人便离开了。与卖家磨价钱这种事,就让崔布和成北生两人去说了,反正多少都能接受,不重要。
回到守备署,还没来的及喝口茶呢,宁伤走了过来,低声道:“长官,安东卫指挥使派了个人过来求见。我拖着还没见,你看要不要一起去?”
“他自己没来?”方景楠冷笑道:“不见,你也别见,看谁耗得过谁。”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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