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该怎么做，也没人知道小夫人要怎么做。

        天色渐暗，我和胡为民已经在神医府耽搁了两天一夜。算算时间，明天就是蒋怜儿给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而我还没有时间去弄清楚青颜的来龙去脉。

        我说：

        “潘神医，您夫人这边我们没法强求，只能看你自己怎么处理了。我们几人留下无用，就先告辞了。”

        我想走，胡为民也想走，青颜抱着鬼露也朝我们走过来。

        但是潘神医哪里肯放我们走？

        “二位贤侄，如果我夫人不说那句话，你们还有别的法子杀这恶鬼吗？”

        我摇摇头：

        “没有。”

        潘神医还不死心：

        “我是他爹，难道我说的话就不管用？”

        我点点头：

        “不管用。”

        潘神医一看自己没戏，起身走到小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肩膀说：

        “夫人，孩子可以再生，但是老夫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夫人看都不看潘神医：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这个孩子我不能杀。”

        潘神医又气又怒：

        “它不是你的孩子，它是恶鬼。你留下它，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在它手里。”

        小夫人神色凄然：

        “我怀他五年，这五年间的辛苦没人会懂。我想过他与人不同，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生成这般模样。如果真有一天我要死在他手里，就当我这做娘的欠他一个人身，拿我的命给他赔不是吧。”

        潘神医和小夫人谁也说不动谁，两个人争来吵去，几乎要动起手来。

        我和胡为民在旁边只能干看，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潘神医伏在小夫人耳边，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夫人脸色一变，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小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一命换一命？为什么不能让我死了，去换他们安稳？”

        潘神医也是一脸愁苦：

        “夫人，如果死真的能解决问题，老夫应该走在你前头，又何至于要苟且偷生，让你这般为难？”

        潘神医说完就指着娘胎鬼：

        “还是送它上路吧，免得夜长梦多，祸害到更多人。”

        这次，小夫人再没有说要留下娘胎鬼的话，而是一脸悲切地看着娘胎鬼。

        突然，娘胎鬼开口了：

        “娘，孩儿知道他给你说了什么。娘，你要是为难，就送孩儿离开吧，孩子不会怪你。”

        小夫人看着娘胎鬼，心都碎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又为何会祸及他人啊？”

        娘胎鬼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哆嗦着身子，样子竟然有点可怜。

        终于，小夫人开口了：

        “我儿听好，为娘……从未想过生你出来，只盼你……早早死去。”

        小夫人说的泣血，娘胎鬼双手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小夫人的心碎了，娘胎鬼的心也四分五裂。它赤黑的身体再次稀软，像一堆泡在水里的肉泥一样在地上流淌。

        我和胡为民看的黯然无语。

        杀鬼这么多，还没有哪个像娘胎鬼这样，死的让人心里难受。

        它还未成人形就被害了性命，唯一的执念就是相信娘亲对它的爱。可是最后，它却要死在娘亲的嘴里。

        心碎而死，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最绝望的死法了。

        胡为民问我怎么收拾娘胎鬼，我说：

        “找个地方埋了吧，希望它下辈子能投胎成人。”

        潘神医的事算是处理完了，我不敢耽搁，带着胡为民青颜就要回平王府。

        胡为民说：

        “不能走，潘神医还没给你看眼睛，我们不能白给他驱杀恶鬼。”

        我指着垂头掩面的潘神医：

        “他现在哪有心思顾我？眼睛的事还是回头再说吧。”

        平王府和神医府相隔不远，我们三人一生魂匆匆回去，结果一进平王府的大门我却愣了。

        院子里还是一片破败，胡为民带回来的几大车东西散落一地，和东西一起回来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以为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些人出事了，结果胡为民却说：

        “人都是来送东西的伙计，当然不会留下。”

        我惊呆了：

        “他们不是你给平王府雇的下人？那谁来打扫卫生？谁来洗衣做饭？”

        胡为民哪里想到这些，他一个人野跑惯了，没有家的概念，自然不认为这些日常生活还需要人打理。

        胡为民想自己动手，结果只扫了屁股大一片院子就扔了扫把：

        “算了，我还是去雇人吧。”

        胡为民说着就要走，青颜却把他拦住了：

        “两位哥哥用不着雇人，这府邸虽大，却只有我们三个人。以后日常的一切都交给青颜吧，青颜能照顾好你们。”

        胡为民一听乐了：

        “那感情好，可是省了我一大笔银子。只是这府里不止我们三个，还有从冷宫里带回来的两个女人，你可以领着她们一起做事。”

        青颜一边答应，一边抱着鬼露就要离开，绣月再次对我说：

        “南大哥，鬼露不能让她带走。”

        我看着青颜离开的背影：

        “没有鬼露，怕是我也没办法知道她的身份。就让她先拿着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怀平王抱着仪儿出来了，老王爷见我就问：

        “皇上可曾告诉你实情？你们已经知道怎么对付本王了？”

        我实话实说：

        “你是皇上的亲皇兄，是皇上亲手杀了你。想要你鬼身破灭，只能找出你身体里的血蛇长矛。”

        怀平王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窟窿：

        “血蛇长矛就在这里，你们准备怎么拿去？”

        我说：

        “王爷，血蛇长矛我们不会拿，你的鬼身我们也不会伤害。”

        怀平王抬头看我：

        “不杀我，你怎么给皇上交代？”

        我说：

        “没什么好交代的，反正皇上不敢来，别人来了也只会疯癫。我就说这件事需要时日才能处理，就让皇上等着去吧。”

        怀平王不敢相信：

        “你就准备这么拖下去？”

        我笑了：

        “为什么不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一直把这件事拖下去。如果有谁不服，尽管来平王府找王爷就好，我又不会拦他。”

        怀平王也笑了：

        “看你小小年纪，没想到做事却如此……”

        怀平王应该是想夸我，但是我这样的所作所为，其实是有点无赖。可怜怀平王为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词：

        “稳妥。”

        我想大笑，可是还不等我开口，胡为民先哈哈上了：

        “哈哈哈，王爷管这叫稳妥？我怎么觉得我这兄弟做事，有点黔驴技穷的意思？”

        我瞪了胡为民一眼：

        “你懂什么？这叫因地制宜。如果皇上能来平王府，我自然会想办保护王爷。可是他又不敢来，那平王府还不是我说了算？”

        说完我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说：

        “还不是王爷说了算？”

        怀平王大笑：

        “好一个因地制宜，倒是有几分将才之姿啊。可惜我如今是这般模样，不然就可收你在军中做一番事情了。”

        我都要惭愧死了：

        “王爷说笑了，山桥就是个盲眼驱鬼师，哪里有王爷说的那样好？”

        胡为民看我嘴上谦虚，其实心里还在偷着乐，就对怀平王说：

        “王爷虽然落难，但是将帅的风采依旧。如果王爷不嫌弃，就把我们兄弟二人收个徒弟来做吧。”

        我赶紧把胡为民扯到一边：

        “你可别瞎说了，王爷身份尊贵，怎么可能收我们做徒？”

        胡为民说：

        “怎么不可以？王爷一身的好本事，总不能就这样埋没了吧？反正别人也不敢靠近王爷，不如就让王爷收你我为徒，等咱们学了王爷的本事，说不定以后还能用的上。”

        胡为民啰里啰嗦一大堆，但是怀平王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什么地方用的上？”

        胡为民一看王爷问的这么直接，也不再拐弯抹角：

        “王爷，我兄弟来皇宫杀鬼，是为了给爹娘报仇。我呢，是为了挣两个钱花花。可是现在，我们却被皇上和大将军的事牵着鼻子走。王爷知道，这两个人都很难对付，如果我们兄弟二人没有一点真本事，恐怕走着走着就会丢了性命。”

        怀平王看着我：

        “杀你爹娘的鬼在宫里？”

        我点点头：

        “它叫怖婴，也被叫做万鬼之王。它被我打伤后一直躲在皇宫不肯现身，所以我只能留在这里。”

        王爷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为民偷着问我：

        “王爷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觉得，我们不配做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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