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能回答我这个问题的人是胡为民,但是我现在往阁楼下面掉落,已经不能和胡为民说话了。
除非,胡为民也掉下来。
我一直往下掉落,周围都是明晃晃的蜡烛一样的亮光。
那些烛光因为我下落的速度太快,在我眼里变成了接连不断的直线。起初我以为那些烛光是下面几层阁楼里出来的,可是后来才发现,它们根本不是烛光。
那些光不摇曳,不晃动。它们星星点点,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停在那里。
此时的我还在往下掉落……
根据我掉下来的速度,和胡为民抱我上楼的距离,我现在早就应该落地。
可是没有,我还在下落。
终于,我落地了……也不能说是落地,因为我身子下面是一层特别绵软的,像是棉花堆一样的地方。
哪家的地板能像棉花一样柔软?所以我落下来的地方绝对不是阁楼的地面。
我想起身仔细看看周围,却猛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进的“啊——”声。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那是胡为民。
我没有抬头去看,而是就地一个驴打滚,先躲到旁边。
胡为民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顶,我要是不赶紧躲开,非得被他砸死不可。
胡为民落下来了,他被身子下绵软的触感惊着了,嘴巴还保持着“啊”的样子,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再然后,我就听见依染的尖叫声。
胡为民反应迟钝,他还震惊在那个绵软的感觉中,根本没有像我一样,先翻身躲开再说。
依染下来了,不偏不倚地砸在胡为民的身上,两个人双双发出哀嚎声。
等胡为民和依染互相埋怨着对方,再从棉花堆上站起来后,他们才注意到旁边的我。
胡为民捂着被依染的脸撞疼的鼻子,先朝我跑过来:
“山桥,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这是什么地方?”
胡为民转头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这地方我也第一次来。”
我歪了一下头,把目光从胡为民的肩膀上掠过去,看着他身后的依染问:
“这是什么地方?”
依染也一脸茫然:
“这里不是冥境,我没有来过。”
胡为民扒拉着我,想检查我有没有摔伤。我一把推开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
既然是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那我就自己去看看。
可是,就在我拍屁股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那层油亮厚实的肉身菩萨不见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脱落了,或者刚才摔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等我看见自己的双手时,才发现肉身菩萨可能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手心和手背上,全都是那种流光溢彩的东西。
我撸起袖子,胳膊上也是……
我撩起衣服,肚子上也有……
那些流光溢彩的东西好像是活的,它们散漫又悠然地在我的身上游弋着。它们的周围带着一圈又一圈的霞光,那些霞光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看上去神秘莫测又美轮美奂。
但是我的心却死冷死冷的。
我还以为刚才掉落下来时把肉身菩萨甩掉了,但是看我现在的样子,它应该是和我的身体融合了。
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正道神符可以和我相融,这地底下的肉身菩萨也可以和我相融?
难道我和这些东西之间,就没有一点相克的东西吗?我就那么好说话,谁都能和我兼容?
我欲哭无泪,也无可奈何。
可是,尽管我想不通这件事,但是还有一件更残忍的事等着我去确认。
肉身菩萨是经过依染那双女子的手,才到了我的身体里。
那么……我现在还是男人吗?
胡为民也看见我身上的那些东西了,他没有问我有没有不舒服,而是转头看着依染:
“如果山桥就这样出去,那些恶鬼和邪物会不会发现他带了肉身菩萨?”
不用问不用说,胡为民也知道我和肉身菩萨相融了。
依染看着我,满脸为难:
“南大哥的手可以藏起来,但是他脸上的菩萨光隐不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胡为民打量着我的脸:
“可以用东西遮挡他的脸,留两个眼睛出来就行。”
胡为民说着就伸手在我脸上比划,我轻轻一扭头躲开了他的手。
胡为民没想到,肉身菩萨进了我的身体,我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着实有点吃惊。
“山桥,你不担心吗?要是冥境外的恶鬼和邪物知道你带着肉身菩萨,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哼了一声:
“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肉身菩萨是干什么用的?”
胡为民一愣:
“肉身菩萨它……它是个宝物啊。它可以救人,还可以……”
胡为民说到这里突然愣住,然后双手把着我的肩膀,把我掰过去面对着他:
“山桥,你是不是……”
胡为民话没说完,又低头去看我的两腿 间,然后表情就变的别扭起来了:
“山桥,你该不会……没了那东西吧?”
我从胡为民的手里挣扎开:
“不说有没有那东西,只说肉身菩萨能救命这事。”
胡为民抓不住我的重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啥意思?”
我说:
“既然肉身菩萨能救命,那我就不可能死,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害怕恶鬼和邪物?”
这个问题,有点矛和盾的意思,但是理解起来并不难。
如果肉身菩萨是单独的个体,它可以被看做是一味药,谁吃了谁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当然,它还有一个变男变女的功能,这个就看使用它的人怎么操作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肉身菩萨和我合二为一了。我是肉身菩萨,肉身菩萨也是我。所以按道理来讲,我应该就是个不死不灭的身子了,我还用得着怕什么恶鬼邪物吗?
应该是我更厉害才对,因为我身体里还有三清符。
想一想,如果我用现在这幅身体去面对万鬼之王的怖婴,或者面对蒋莽的地下鬼兵,那我完全不用顾忌它们会杀了我,而是可以不顾死活的对着它们喊打喊杀,直到它们都死在我的手里。
这种感觉,只是想想都觉得很爽。
但是爽完了,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解决。
那就是我可能是个女儿身的问题。
我想找个地方自己看看那里,可是胡为民就在我身后,依染也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我没办法脱了裤子去看。
不过,这事我也不急。
所谓一物降一物,既然这世上有肉身菩萨这种宝物,就肯定有破解肉身菩萨的另一种宝物。到时候我只要找到那个宝物,再恢复自己的男儿身就是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知道自己可能是女儿身后,并没有大吵大闹的原因。
依染是为了救我,才把肉身菩萨用在我身上,所以这事我不能怪她。
我冷静,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与其对着别人无能怒吼,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处理问题。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对冥境里的每一个地方都仔细查看。因为我感觉,那个可以克肉身菩萨的宝物应该就在冥境里。
不然古人为什么要说: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我开始认真地打量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
这里上不见穹顶,下不落实地,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柔和明亮的光。
这种光没有来源,好像这地方天生就带着这种光。
胡为民还在追问我,如果恶鬼把我和肉身菩萨一起吃了,那到底算恶鬼活着,还是算我活着?
我一边看着这片空旷的地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不知道,要不你找个恶鬼吃了我看看?”
胡为民虽然也跟着我在这里转圈,但是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我身上:
“山桥,你这脸上一道道的彩霞,还挺好看的。”
我“嗯嗯”着,继续查看周围。
“山桥,你说你和肉身菩萨融为一体了,会不会揪你几根头发什么的,也可以去救别人?”
我没听进去胡为民再说什么,还是胡乱地“嗯嗯”着。
然后,我就感觉头皮一疼。
我“嘶”的一声回头看胡为民,他的手里已经捏着一小撮我的头发。
我看着胡为民:
“你干啥?”
胡为民嘿嘿着:
“你不是答应给小夫人几根肉身菩萨的头发吗?我怕你忘了,提前替她揪几根。”
我伸手想从胡为民手里抢回头发,但是他一闪身躲开了。
我气急败坏:
“你疯了?小夫人要肉身菩萨,是去救她的鬼孩子,你要助纣为虐吗?”
胡为民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傻子一样。”
我不解了:
“那你揪我头发,给小夫人干啥?”
胡为民满脸得意:
“山桥,借花献佛知道不?我准备在这几根头发上做点手脚,让那个鬼孩子吃了就死。”
胡为民的这句“借花献佛”,和他要做的这件事,猛的一听好像并不能搭在一起。
但是我知道胡为民的意思,他就是想借这个成语的意思,告诉我他想干什么。
但是,我更生气了:
“既然是用来做手脚的头发,没必要非得揪我的吧?随便你的,依染的,或者猫猫狗狗的,是不是都可以?”
胡为民愣了一下:
“也是啊……”
我看着胡为民手里的那撮头发,那可真不是小小一撮头发,最起码有二三十根。
我摸着火辣辣疼的头皮,感觉血都渗出来了。
看来做肉身菩萨也有不好的地方,这还没碰见恶鬼邪物呢,就被自己人开始嚯嚯了。
胡为民觉得很尴尬,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不再紧跟在我身后。
我继续在这片明亮又空旷的地方查看着,突然就听见胡为民在我身后喊了起来:
“山桥,这里有个人。”
我有点纳闷,胡为民刚才一直跟着我,所以他停下的地方,就是我刚才走过的地方,我怎么没发现哪里有人?
但是胡为民既然喊有人,那我肯定要过去看看。
结果这一看,我就惊呆了。
胡为民说的那个人,竟然是冥境里那个张口就问我要钱的,头戴一朵梅花的女子。
可是此时的梅花女子,身体薄的像一片草席。她薄薄地躺在地上,要是不注意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梅花女子,又艰难地转动眼睛,看了看四周。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梅花女子被那弯奇怪的月亮勾走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花女子被月亮勾走,她等于是上天了。我从阁楼摔下来,等于是入地了。
而且我摔下来那么久,等于我入地已经很深了。
所以,一个上天的人和一个入地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而且,梅花女子是被月亮勾走的,难道我现在也在月亮中?
这简直是扯的没边没沿了。
我可以闯阴曹地府,那是因为画了符念了咒,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就会出现。
可现在是上天,而且是一路下跌的状态下上了天,这我真的理解不了。
胡为民看我死盯着梅花女子看,问我是不是认识她?
我点点头:
“在冥境里见过一面,它问我要钱,我没给。”
我觉得我这句话说的挺没有毛病的,可是依染却像吃了炮竹一样,突然就炸了:
“你为什么不给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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