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手托着镜片，发起呆来，镜子里的自己却是在一点点分解、血肉剥离，最后……成了一堆肮脏的碎肉。

        无念……鬼弃……

        镜片上闪过一道光，射在了她的脑门上，随即进入了元神之中。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自己这两个名字，前者是右君取的，后者是鬼王给取的。

        连鬼都嫌弃。

        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缺口，更多的立刻蜂拥而来，填充进她的神识。

        她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是个什么东西。

        她什么都不是，她是右君从太阴山血污池下最肮脏的淤泥里擒住的数万生灵，在祭坛中挤压、榨干，最后用这对烂肉组成了一个新的身体，又为它开了灵智，重塑成了芮冷玉的模样。

        至于这中间用了什么玄妙的邪术，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她本来什么都不是，所以她没有真身，自然也就没人能看出她的真身，法师的天眼也不行。

        那一次无极鬼王召见，将自己一缕神念灌注在自己身体里，连通芮冷玉的记忆也一并灌了进来，顺便抹掉了自己本来的记忆。

        鬼王这么做，是要不留破绽，让她真的以为自己是芮冷玉——只有骗过自己，才能骗到别人，毕竟要跟叶少阳一起生活，还要面对道风、林三生这些极为聪明的人的观察。

        之后无极鬼王就一直带她在身边，第一次进攻修罗界，鬼王故意孤军深入，让自己陷入大阵之中，让所有人以为他只能元神逃脱、把芮冷玉的元神和身体留下了。

        实际上留下的只是她……

        她一边回忆着，道风也在一面进行着推测，虽然不知道她的真身和来历，但对于后面的事情，道风所推测的和真相几无差别。

        “这是鬼王机关算尽的一着，骗过了少阳你们所有人，我当时就怀疑了，所以我找了个机会问她……前面我说过了，她露馅了。毕竟她的记忆是从鬼王那里来的，而鬼王拥有了冷玉的记忆，除了这一段……这也证明了冷玉的元神一直没泯灭，只是被压制起来。”

        他说完，继续盯着芮冷玉，说道：“所以，你不是冷玉，你是谁呢？”

        鬼弃失神地望着脚下，她想起自己被创造出来的过程，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都恶心的想吐。

        叶少阳彻底明白了一切，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望着鬼弃说道：“你既然骗取了我的信任，为什么不杀我？”

        “不，我的任务不是杀你，而且一直潜伏在你身边，鬼王可以通过神念来感知我经历的一切，这样，就等于对你的行为了如指掌了。”鬼弃喃喃说道。

        就像在自己身边装了一个摄像头……叶少阳悲苦地想。

        如果杀了自己，也就是死自己一个，还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而不杀自己的话，那不光自己，包括道风、捉鬼联盟所有人的行动都暴露在了鬼王的视线之下，这太关键了，也许鬼王在等待一个机会，利用自己对假芮冷玉的信任，完全可以布置出一个完美的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恐怕才是无极鬼王的真正目的吧。

        真的是机关算尽啊……

        鬼王的智谋，在这三界众生之内只怕也是顶级了。

        叶少阳能明白这一切，但心里难受的厉害，本来以为芮冷玉回到了自己身边，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极大落差，几乎把他给击垮了。他甚至情愿这一切都没发生，也好过现在这样。

        “所以你之前跟我商量计划，让我对她保密……可你既然早就知道她是假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啊！”

        叶少阳冲道风嚷起来。

        “我没有揭穿，是想将计就计，在她设计陷阱的时候，给她反过来设一个陷阱，没准能一举击败鬼王……但她迟迟不行动，我们的行动却是一直暴露，如果我今天再不动手，明天的仪式我们就没法成功进行——鬼王肯定不会让我们顺利收伏蚩尤，因此，得先解决了她。”

        叶少阳失声喊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告诉你，这戏就没法演了，毕竟你们整天相处，就算你演得再逼真，也会有露馅的地方。”

        道风伸手按住他的后脖子，叹息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你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

        叶少阳疑惑地的望着道风，没等他开口，自己明白过来了，转头望着芮冷玉，道：“你是让我杀了她？”

        “难道你把当成真的冷玉不成？”

        当成真的冷玉……

        叶少阳凝视着她，她有冷玉一样的容貌，连细微处的特征都一样，有她一样的性格，甚至连记忆都一模一样……“但你毕竟不是冷玉，你不是她……”他喃喃说道。

        “在今天之前，我也以为我是。”鬼弃凄然一笑，“真的是讽刺，我赖以信任的记忆，原来是假的。”

        “你一直不知道真相？”

        “我说了，为了让这一切逼真，鬼王抹去了我本身的记忆……”

        叶少阳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你也是个受害者，你走吧，我不杀你。”

        鬼弃静静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留下来，嘴角因为哭泣而微微抽搐起来。

        “可惜。”

        叶少阳点点头，是很可惜。

        鬼弃道：“我不是冷玉，这一点的确可惜，但最可惜的……是我一直都爱你，就算是现在清醒了，我依然爱你，我们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不管我是不是冷玉，我……都是爱你的。”

        叶少阳内心震了一下，望着她，嘴巴嗫嚅了半天，说道：“可是……”

        “我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但不仅存在了，还享受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够了。”

        她抬起手掌，往自己脑门上拍去。

        “不要啊！”

        叶少阳一个健步冲出去，但被道风一把拉住了，鬼弃一掌搭在脑门上，讲元神打得粉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坠落在地上，成了……一堆黑色的好像肉糜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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