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上,一支舰队顺流而来。
这支舰队都是清一色的三层桨座战船,排着一列纵队,第次而进。很快就行驶到了蒙古大军的营寨附近水面,下了铁锚,就这样挡在了江心。
陈德兴是昨天晚上得到了移住泸州的蒲择之的严令,连夜率领船队出击的。蒲择之命令他沿江而下艘索蒙古大军驻地。如果蒙古人已经开始渡江,就要不惜代价将他们拖住,直到大军自泸州开到。
不过当陈德兴的水军寻找到蒙古大军驻地时,对方并没有开始强渡,似乎还在打造木材排筏。
陈德兴站上了虎号望楼,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敌营。这时降起了小雨,江面上升起了蒙蒙雨雾,这样的天气,哪怕透过望远镜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蒙古军营中的景象。只是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个诺大的营盘,不少破烂的旗帜,还有象征着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
这个时候,蒙古军大营方向突然就是一阵扰动,然后就看见大队大队的士兵从大营里面开了出来。都是清一色的步兵,倒是分不出谁是鞑子谁是汉奸了。不过其中一群铁甲鲜亮的“怯薛军”倒是非常醒目,哪怕远远的都能看见。只是雨雾蒙蒙,想要看清楚他们的面孔是啥样就不行了。
“怯薛有一千,其他至少有五千,分不清真鞑子和汉军。”陈德兴放下望远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雨水,对身边的刘和尚道,“让人去报给岸上的骑兵吧。”
刘和尚吩咐下去后,又问陈德兴道:“大哥,要不要让兄弟们去抢个滩头?”
“抢滩?”陈德兴看看天空,摇头道:“等天晴了再说吧,这鬼天气,俺们霹雳水军的石、天雷还有神臂都不大好使了。”
石机和神臂弓的筋弦吸水后会变得松软无力,天雷的引线也容易受潮熄灭。没有了这两样杀手锏,陈德兴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去和穷途末路的鞑子硬拼——反正他现在也不缺功劳,光是南沱场一战,就足够他转几个官再加遥郡,再封个什么侯的。如果不是要去娶赵琳儿,只怕一个知州的差遣也能到手了。
所以,他现在还留在四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立功,而是扩充军队,积累实力。要是回了贾似道身边,想把霹雳水军扩充到两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而在四川这里,山高奸臣远,军头们人人都飞扬跋扈。挪用点官钱官物官田私自扩军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实际上也不可能事事请示临安朝廷,在南沱场大战之前,长江水道都断了,四川和临安的交通时断时续。谁知道送出去的奏折啥时候能到官家手里?
……
“是南蛮子的蜈蚣船!”
“大汗就是折在他们手中!”
“长生天啊!这些魔鬼竟然来了磨石岭!”
“我们可怎么办啊……”
列队完本的“女怯薛”们这个时候都低声议论起来了,当日南沱场大战的时候,她们中的不少人都远远的在观望,如何不知道厉害!
“不许喧哗,违令者斩!”
宝音公主连忙拔出把又大又沉的大汗弯刀,咬着银牙大声呼喝,还挥着刀背敲打了几个腿脚软的“女怯薛”让她们好好站直了——被顶在最前面的汉军可不知道所谓的怯薛都是些女人!要是被他们现了真相,说不定就一哄而散了!
“宝音姐姐,怎么办……”
看到宝音公主回到自己身边,李翠仙忙抖着声儿问,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淋漓,看来被吓唬的不轻。
“没事儿!”宝音倒还算镇定,咬牙道:“待会儿打起来就紧跟着我……有我护着你,一准没事儿!”
李翠仙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个番婆子倒是够义气,等到庆之哥哥捉了她,自己总要想办法周全她一二。
宝音的秀眉一挤,死死地向江面上的三层桨舰望去,自言自语地说:“要是那姓陈的下船来就好了!哼,到时候我就去找他较量一番!”
李翠仙一怔:“宝音姐姐,你想去杀了陈德兴替大汗报仇?”
宝音淡淡扫了她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大汗有儿子有孙子有兄弟,他的仇用得着我这个侄女去报?其实我是去给陈德兴抓的……他是大英雄,落在她手里,总比落在寻常走卒手里要强!翠仙妹妹,你就跟着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一定不让陈德兴碰你!”
听了这话,李翠仙很有一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宝音话中的全部含义——李翠仙是汉人,汉人女子是要守贞节的,不能让陈德兴侮辱,但是宝音自己是草原上的女子,自有草原的生存法则,是陈德兴怎么欺负都行的。
这草原上的男人为了牛羊、草场和女人厮杀了千年,杀夫夺妻,杀父夺女,本就是草原男儿的本色。而报仇雪恨也不是女子的责任,女子只管讨好强者就是了。成吉思汗那句“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本就是草原上千年传承的规矩——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优胜劣汰的法则!
只有最强悍的英雄男儿,才能留下最多的子孙后代!而13世纪的蒙古民族本身,就是这种草原进化法则的产物……
……
“回宣抚的话,霹雳水军已到磨石岭一带,传骑回报,磨石岭下现鞑子大营,鞑子大汗的怯薛军和九斿白纛也在磨石岭。”
播州军的快马拦在一辆大车前面,跪在地上,大声的向这辆大车汇报最新消息。而大车周围正在奋力推挽这车的宣抚制置司亲军,则趁机立在一旁,擦汗喝水喘着粗气。
这车子可真是巨大无比,四匹健马都拖不动,还要让十几个强健军汉在旁边推挽,前面还有专人整治道路,及时填平水洼坑沟。蒲择之的帐前亲军都衣甲鲜亮,簇拥在他坐车前后。虽然一路行来,早就在心里面叫苦不迭,但是一个个还都挺胸凸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儿。
毕竟这些帐前亲军都拿着高出寻常军士一倍的军饷犒赏,隔三差五还有一顿细酒肥羊改善伙食。而且跟着蒲择之身边也非常安全,很少会上阵临敌。
但是跟着蒲择之一路开过来的其余各军的队伍可就有点稀稀拉拉了,倒不是四川的宋军不能行军,而是这些日子他们实在走的有点累。先是从重庆、合州、嘉定等地往泸州和叙州急行,呼哧呼哧走了好几百里。还没喘匀了气儿,又是连夜被蒲择之驱赶着,冒着夏日酷暑开拔。而且开拔的犒赏照例又是不值什么的会子,这一个个还不得叫苦连天?
可是蒲择之和军中诸将,却一个个心头火热。四川之战打到现在,看来是有大获全胜的机会了!这可是摘果子的机会啊!下江的消息已经传来,吕家军这些日子也冒着酷暑在逆流而上,这是上赶着要来抢功劳!
而作为替吕家军打头阵的霹雳水军,更是在南沱场那里抢下了头功!现在又沿江而下,第一个感到磨石岭了。要是大家伙儿不走快些,万一再让陈德兴大显一次神威,大家伙儿在四川苦战那么些年的功劳苦劳可就都白费了。
更要紧的是,陈德兴现在还是吕文德在节制,他的功劳就是吕文德的功劳!要是让他在磨石岭再大胜一场,吕文德可就吹灰之力都没费,白得一个四川宣抚制置使啦!
在功劳和地盘的刺激之下,蒲择之和刘整也顾不得保存军士的体力和士气,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行军。
听完传骑的回报,车帘一动,一个蒲择之的幕僚已经站出来大声下令:“记赏!传刘安抚中军议事!”周围几十个亲兵哈一声暴诺,纷纷应声:“传刘安抚中军议事!”
随着喊声,几骑疾驰而去,直奔前军。不多一会儿,马蹄声声,就看见泸州安抚刘整,顶盔贯甲,扎束整齐的飞马而来。到了车前也不答话,翻身下马就钻进了车里面。
车中蒲择之正一边抹汗,一边和江万里低声交谈,看见刘整进来也就点点头,开口没有废话:“仲武!陈德兴已经把鞑子大汗堵在磨石岭了!鞑子……大汗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知道?”
刘整点点头,鞑子大汗阵亡或病亡的消息早就让宋军得到了。但是陈德兴却仍然没有上报击毙蒙哥的战功!这就给了川中诸将一次机会……只要他们和鞑子大汗的主力交手,只要不败,就可以上报说击毙蒙哥!
刘整重重点头,一叉手道:“宣抚栽培之恩,整没齿难忘!请宣抚放心,某家立即去催促大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份功劳给宣抚夺下来!”
蒲择之笑道:“也不要太赶,谅陈德兴也知道其中关键,他上回没有报击毙蒙哥,这回多半也不会抢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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