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春杏都是偷摸着给黑七做饭送饭。
一则是为了防她爹,二则是为了防庄子里边的人戳脊梁骨。
庄子里的人嘴碎,若是让他们知道她给男人做饭,还在山上见面,指不定传得有多难听。
在山上弄了一些山核桃到镇上卖,本来需求就不多,卖不了后,她就像是小仓鼠一样,在山上的小山洞藏了一些。有了储备吃的,也不用再像往年冬天一样,山上没野菜了,他们几姐弟也不至于饿肚子。
最近买山核桃她也存了一点银子,共四百多文钱,几次偷摸着在菜篮里边放银子想要还给黑七,但他都会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几次之后,春杏也很无奈,只能多做些好吃的。可他上一回给的肉和粮还没吃完,他又买了新的肉和粮,到后边,他都是直接在山上拎着一两只野鸡和野兔给她。
吃不完又会臭掉,只能盛上饭桌。
一小段时日下来,别说是春菊和小弟的脸上长了肉,就是春杏都觉得自己长了些肉。
本来挺好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膝盖疼,她琢磨了一下,就以为是因为自己每天上山上得勤快才导致的,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进入深秋,天气渐冷。手上有一点点银子的春杏也不敢乱花,就只敢买了一些很次的棉花回来,打算给小弟和二妹各做一件棉衣。
想到黑七整日都待在山上,而身上的衣服单薄得很,便用那些银子买了些一般的棉花,再扯了能做一件披风黑色的布,打算缝一件长披风给他,可以在冬天的时候遮风避寒。
但做男人的披风,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做,只能每晚守着弟弟妹妹,还有周老瘸子睡了之后就点着油灯裁剪做衣,等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才会爬到床上去补一会觉。
***
再说春杏给黑七送饭都已经送了大半个月了,虽然交谈不多,可也渐渐也熟悉了一点也摸清楚了他的一些喜好。
他吃不了辣的,有一回她放了些辣子,结果一碗肉菜他都没怎么动,而且他一张脸,被辣得红红的,她憋了许久才忍住没有笑出来。
且他偏爱焖肉,但不爱吃素。即便没有剩下,但多给他备些素菜的时候,第二天他就多抓一只野鸡或者多抓一只野兔。
秋季猎物肥美,两只野鸡或者两只野兔,还全被他弄死了,不处理了也不行,而且一存放起来,他第二天还会继续抓来,避免浪费,以至于现在她家的饭桌上也天天有肉。
周老瘸子看着桌面上满满的一盆肉,心思微转,探话:“大丫头,这最近饭桌上天天有肉,咱们家是不是发了什么大财了?”
春杏近来也不理会他,现在自然也不搭理他,给春菊和小弟一人夹了一块肉后,嘱咐:“你们多吃点,长个子。”
见春杏没有搭理自己,周老瘸子虽然气急,但想到她手上有银子,也不敢把火发出来,只夹起了最大的那块肉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段时日周老瘸子确实安分,但依旧是没能从自己的女儿手上弄来一文钱,除了吃食好一些外,什么都没有得到,且赌瘾也越来越厉害,手痒得厉害,可身无分文,也丝毫没有办法。
边吃着肉,边想着这么下去也不行,还是没办法从那丫头手上磨来银子。
现在餐餐是肉,说是在山上打到的,若是有这等打猎的好本事,以前怎么就没见她这么能打猎?
他看根本就是花银子买的,怕他伸手要钱,便谎称是从山上打猎来的。
他岂是三岁小孩,就那么好骗?!
吃着肉的周老瘸子暗暗的想:既然一文钱都不肯给,那好,休怪他这个当爹不讲亲情了!
***
春杏今日天没亮就送饭上了山。
近来黑七时常在山上当值,好给周衡和齐五小姐打掩护。
不是人人都像黑十一样疏忽职守的,也有人是有些尽责的。
他如此的勤快,正好春杏也给他打了掩护,不会让同伴起疑。
经黑十的嘴传到了大家伙的耳朵,都说他看上了周家庄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天天和人家小姑娘在山上腻歪,乐不思蜀。
继而他说帮人当值的时候,旁人也乐得轻松。
黑七坐在树上,边编织着篮子,边往山洞的方向望几眼。约莫知道春杏大概是什么时辰过来,他便把编好一半的篮子放到了树干上挂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才走几步,果不其然看到了春杏的身影。
春杏现在每天上午待在山上,然后下午带着春菊和小弟去镇上找活计干。
最近天气凉了,有几个钱的人家不想自己洗衣服,都会弄到浆衣巷子,两文钱给洗一整桶的衣服,她一天下来最少也能挣两文钱,多一点的话能有六文钱一天。
黑七接过篮子,与她说:“明日我不在山上,你不用送饭上来。”
春杏点了点头,随即斗着胆子说:“那我可以给你送到镇上吗?”
黑七一愣,想到她也每日到镇上,且最近确实吃惯了她做的饭菜,确实觉得镇上小饭馆的味道不怎么样,也就点了点头。
黑七应了自己,春杏顿时露出了笑意。春杏一笑起来就露出了她的小虎牙,且因最近脸上多了些肉,脸颊的小梨涡在笑起来的时候也明显了些,透露出几分可爱。
黑七看到那小虎牙的时候,愣了一下,在想起自己小妹的那一瞬间,手已经搁在了春杏的脑袋上了,还揉了两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春杏涨红了一张脸望着他。
黑七一怔,快速收回了手。莫说她现在就算是真的是十三岁,男女也是有别,更别说她都已经及笄了。
“抱歉。”黑七脸色看着如常,但耳朵的地方却是多了几分赤色。
春杏张了张嘴巴,显然想要说什么,可因实在是太害羞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
气氛有些尴尬,黑七轻咳了两声,指了指她左边的脸颊,解释:“我小妹这也有一个梨涡,一时恍惚,误把你当小妹了,抱歉。”
原本羞赧至极的春杏在听到他的解释,有一瞬间的失落,但瞬间恢复,摇头:“没、没关系,我、我先回去了。”
说着失失慌慌的转身逃走,但跑得急,绊到了地上长出来的树根,身子往前摔去,黑七正要伸手去拉的时候,她却扶住了树干,约莫觉得丢脸,头也没有回就跑开了。
看着春杏的身影渐渐跑远了,黑七才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
春杏跑下了山,回到家中,直接就进了屋子。
正在晾衣服的春菊看到大姐急匆匆地跑回了屋里边,担心大姐,忙把衣服放下,跑进了房中。
一进屋,就见她姐把自己裹在了被窝中,就像是一条蚕蛹一样,裹得紧紧的。
春菊忙上前问道:“姐,你怎么了?”
憋在被子中的春杏憋着声音道:“没事,你去忙你的。”
这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劲,春菊更不可能相信她说没事,着急的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人欺负你了?!”
话一出来,被窝中的春杏一愣,连忙掀开了被子,脸红红,眼眶也红红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语气惊愕:“你知道些什么?”
春菊看到自家大姐的脸色,还有似含着眼泪的眼睛,脸上立即露出了怒意:“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欺负大姐了!?”
春杏每天上山,还提着个篮子,虽然去得早,可是次数多了,也就被与她一块睡的春菊知道了,再想到大姐拿了十几两银子出来,春菊隐约猜出来有人帮了自己的大姐。
春杏立即捂着她的嘴巴,忙摇头:“你别乱说,谁都没有欺负我。”
春菊挣扎开来,怒意盛然:“不行,我现在就上山,让那周衡给大姐一个说法,明明买了个媳妇,可为什么还要欺负大姐!”
听到春菊说到周衡名字的一瞬间,春杏傻了。等春菊起身似真要上山向周衡讨要说法时,她连忙用力地把春菊拽到了床上,瞪着一双眼眸,惊愕道:“你怎么会认为……那人是周衡?”
春菊也是一怔:“你每天送饭上山,山上可不只有一个周衡和他买的哑巴媳妇?”
春杏无奈地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看向春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巴。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没有被人欺负,更和周衡没有任何的交集。
斟酌了好一会后,春杏才道:“帮我们的那个人不是周衡,另有其人,而且我不是被谁欺负,而是我做了件……很丢脸的事情。”
丢脸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慌里慌张的落荒而逃?还差点在黑七的面前摔了。
现在想想都觉得丢脸死了。
春菊呆呆地“啊”了一声,小半会后才反应过来:“姐你的意思是说没人欺负你,只是你觉得丢脸?”
春杏点头。
春菊沉默了一会,觉得忽略过这件事,追问另一件事:“姐,那个人到底是谁?”
春杏:……
默默躺下,拉上被子,任春菊怎么喊怎么扯被子,她都不撒手。
春菊拉扯无果,只能气呼呼的出去干自己的活。
春菊出了屋外后,春杏才把自己的头露了出来,看着门口的反向,松了一口气下来。
黑七的事情,她并不想家里的人知道。一则怕他那混账爹跑去威胁黑七,二则是怕春菊和小弟担心。
**
再说春杏离开后许久,黑七继续编着剩下的一半篮子。
这编篮子也是他自己摸索的,已经编坏了好几个了,这是第四个。
春杏那提饭给他的篮子已经快坏了,左右他也无聊,也就琢磨起了篮子怎么编的。
差不多编完一个篮子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踩在枯枝上的声音,手上的活计顿时一顿。
仔细听着来人踩着枯叶上的声音。
平日若是春杏,她身子轻,踩在枯叶上的声音也很轻,不像这声音,尽管是刻意收敛了力道,但都要比春杏的脚步重。
而且也不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脚步声只会更轻,普通的樵夫猎户根本不可能靠近周衡的山洞。
黑七眸色一敛,动作轻缓地把篮子放到了一旁,然后立起身子,躲进树叶遮掩之中,握住了刀柄,余光往树底下警惕望去。
树底下走过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往周衡山洞方向探去。
黑七来灵山镇已经有近两个月了,而且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地方,所以黑七认得出这个人。
周衡的继弟,周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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