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陆清然脱力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如果不是自己有随身携带录音笔的习惯，今天自己就会被赶出公司。

        重新握起笔，想要借着工作把那些烦心事都忘掉，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她对着空白的画纸，又看了看冷冰冰的电脑桌面，多了几分溃败的情绪。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一下吗？找你有点事情。”

        是文姐。

        虽然很想不顾影响不顾一切地任性答一声“不可以”，但是理智却在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陆清然竭力保持着冷静，不让她听出来自己声音里的异样：

        “请进。”

        文姐推门进来了，转身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了，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坐下了：

        “今天的事情，真的是很抱歉。”

        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陆清然也吃了一惊，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应该是有人吩咐下来了的吧？不然你们也不会那么异口同声。”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文姐无所谓地笑了笑，“贺氏集团从来就不是什么象牙塔，它完成不了你想要的真正的良性竞争环境。或者换句话说，只要有竞争，就不会有良性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在你们老板听之任之的情况下。”

        说到这里，已经在贺氏集团老老实实待了七年业务仍旧毫无进展的文姐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时我进贺氏集团的时候，也是被贺总点名表扬过了的，我跟杨依云，也就是如今的总裁秘书是同一批进的公司。

        杨依云对贺总的迷恋和爱慕，已经是公司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她用了七年的时间一步一步走到了总裁秘书的位置上，一方面是真的有才干，另一方面也是用了数不尽的手段计谋。恕我直言——在你之前，被今天这样冤枉着逼走的实习生，起码有这个数。”

        她比了个“十”的手势，面上也有着一闪而过的懊恼和后悔，更多的是迷惘和释然：“如果不是今天你留了一手，我也许也会跟着她们一起继续这样，但是你突然揭穿了我们的这些丑陋心思，倒是让我无地自容起来。”

        “……”

        陆清然看着文姐仍旧精致的脸庞，在细微不可察觉的地方，她的眼角眉梢已经染上了细小的皱纹，白净的脸上似乎有着解脱的神色。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垂下了眼睫，面对这种把心思都剖开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怪你们。毕竟每行每业都有它的潜规则。对新人的打压、折磨，我也是明白的，进贺氏之前也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被这么对待的人是我。”

        莫名其妙地被总裁秘书盯上，再被这样集体污蔑，还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被贺总夸奖过的人里，你对杨依云的威胁最大。傅挽冷若冰霜，眼高于顶，傲气逼人，这样的人杨依云不敢动也不必对付；江婷婷模样平凡、入不了贺总的法眼，自然也没有必要费心费力；只有你，长相对贺总的品位，资历背景不如傅挽，对她的威胁最大。”

        文姐修长且带着薄薄的茧子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笃定道：“你看来是还没有进公司的论坛吧？昨天你和贺总、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公司大厅里的照片被拍了下来，你可以去看看，就会明白为什么她会针对你。”

        陆清然半信半疑地登了上去，果然，公司内部论坛上置顶的帖子封面就是自己和陆景昂、贺云桥三人对峙着的局面。

        拍照的人似乎是个八卦爱好者，好死不死，正好拍了贺云桥、陆景昂都抓着她的手不放的那个场景。任谁看了也不得不怀疑她和贺云桥之间的关系。

        “这个……唉，真的只能算是个误会。”

        真是烦躁不已，陆清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头都大了：“那个男人是我二叔，他想让我从贺氏集团辞职，回家工作。我不愿意，他就说要亲自去找贺总，正好在大厅里遇见了，贺总就拉着我的手让我留在贺氏……”

        “那就更不妙了。”

        孰知自家总裁性子的文姐忍不住冷笑道：“贺总能出手帮你，只能说明他的确对你有点意思。杨秘书这么草木皆兵，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云桥对自己有意思？

        陆清然颇为古怪地看着文姐：“你们对贺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贺氏集团的规定里第一条不就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而且就我这个干瘪的身材，还能引起他的注意？”

        叹了一口气，文姐站起身来，“以后你如果还在贺氏集团工作，自然会明白我说的话。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先走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你难道就不怕杨秘书报复你吗？”

        正当文姐即将踏出去的时候，陆清然忍不住低声叫住了她。

        “以前也许会怕，但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

        文姐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冲她挥了挥自己捏在手里的铭牌：“刚才我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

        “为什么？贺氏集团的待遇这么好……如果是因为今天我的缘故，你大可不必。我没有怪你——”

        听到她辞职了，陆清然急了起来，她站起身来：“你没有必要为这件事买单。”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早就想走了呢？”

        文姐终于转过身来，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今年三十岁了，继续守着一份一成不变的工作，或者日复一日相同的生活，做着甚至都不是设计的工作，那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稳定，并不是一个设计师想要的。”

        “如果你待不下去，还是尽早辞职。”

        话语渐渐飘散在空中，陆清然眼神复杂地看着文姐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了贺云桥英俊的面庞，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好意：

        “怎么？在等车？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看着副驾驶座上脸色僵硬冰冷的杨秘书，陆清然识趣地婉拒了：“多谢贺总的好意，我等会儿要先去见朋友。您先走吧。”

        听她这么说，原本冷着脸的杨依云扬起了一个无甚真心的笑容，对她道：“真不上来？我们贺总的车可是玛莎拉蒂，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黄鼠狼给鸡，能安什么好心？今儿个就是贺云桥开着飞机也不坐……如是腹诽着，陆清然再次果决地拒绝了她的邀约：“不用啦，多谢杨秘书。你们赶紧走吧，公交车已经开过来了——”

        见她真的是不愿意上车，贺云桥心里虽然隐隐有遗憾，却更多是兴味和一种她本该就如此的感觉，他微微一笑，道了再见就把车开走了。

        玛莎拉蒂仍旧稳稳地开着，看着贺云桥脸上掩饰不住的好心情，她忍不住搭话道：

        “贺总，你还没吃晚饭吧？把我在前面的路口放下就好了，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前面有一家地道的本帮菜餐厅。”

        虽然在贺云桥手下当秘书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他送自己回家还是第一次，杨依云脸上写满了娇羞。

        透过镜子，贺云桥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心下顿时生起一股烦闷之感，如果不是杨依云的办事能力尚且可以、重新找秘书磨合又麻烦，他早就把这个女人开了。

        “不用了，今天跟魏家的人还有个饭局。你自己去吃就可以了。”

        虽然知道他会拒绝，但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女人只好叹了声气：“好的……不过，总裁你一定要少喝点酒，保重身体。我……”

        “——杨秘书，公司规定里的第一条你还记得吗？”

        不等她把话说完，贺云桥就微微一笑，果不其然，看到了她瞬时惨白惨白的脸色。杨依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头脑里一片空白的绝望，她神情惨淡：

        “公司规定我一直铭记在心，贺总不用担心……不过……”

        “不过什么？”

        这女人还要说什么？贺云桥皱起了眉，只觉得自己又摊上了一个大麻烦：“杨秘书，我不知道我是否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举动，在此我向你道歉。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信任最得力的一位下属，我希望你能保持高度集中的状态，为公司做事。所以可能在别的时候对你太过宽容了。还请你不要误会。我们贺氏集团，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杨依云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复贺云桥又如何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骤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细细梳理事情始末，才发觉贺云桥的态度是从陆清然来公司之后才开始转变的……

        “看来还真是个狐狸精……”

        她恨恨地咬着牙，一下一下地用力磨着，似乎嘴里就咬着陆清然的血肉，这样就能出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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