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放缓了步伐,阮绵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造化弄人,竟将你我牵扯到了一起。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时候我来京中求学,寄住在长兴侯府,表哥带着你们回京,我登门拜访。
得知我要读书参加科考,你三句话不离你那小未婚夫婿,句句夸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后来我也见过他一次,的确是少年才俊,秀拔春兰。”
他话音才落,便听到压抑的呜咽声从身后传来。
他停下脚步,转身静静的看着阮绵,待她哭声渐止才道:
“既然这么放不下他,为何还答应这桩婚事?”
阮绵强咽下泪水,擦干脸颊道:
“表叔心有所属,不也要另娶他人吗?”
柳哲深吸一口气:“你可想好了?我已有了位病逝之妻,为了柳家的颜面,将来即便你后悔,我也不会给你放妻书。”
阮绵点点头:“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想来表叔看在咱们几分亲缘关系的份上,也不会苛待我,这桩婚事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好。”
柳哲哂笑:“怎么,你也会担心被欺负?”
阮绵吸吸鼻子:“自然,我又没强有力的娘家做靠山,若被欺负,就只有受气的份儿了,想想都可怜。”
柳哲摆摆手:“行啦!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你是那等任人拿捏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你们侯府的产业都掌在你那祖母手里,但这么多年,那些产业各处都有你的人手,侯府什么情况你都了若指掌,待哪天你想收回来,易如反掌。
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满肚子阴谋算计,你会委曲求全才怪!”
阮绵眼睛睁得滚圆:“你查我?”
柳哲淡然道:“你们府上的几处田产跟我祖母的陪嫁庄子挨着,许多管事都跟我祖母陪嫁的管事相熟,这些不难查。”
阮绵道:“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毕竟那些产业将来都是阮综的,我总得给他看住喽才行啊!你应当夸我深谋远虑,聪明伶俐才是!”
那些产业大部分是她曾祖父时赏赐下的,打理的人也都是侯府里的老人,当初她的嫡亲祖母宽厚待下,不论府中之人还是管理各处产业的人,很多都受过她的恩惠,阮绵想收买他们并不难。
她的继祖母到底是庶女出身,朱家陪嫁的人手有限,加之她并没有什么收买人心的能耐,只以为把持家产不松手,侯府便尽在她的掌控。
殊不知,侯府产业是个什么情况,阮绵清清楚楚,只待时机成熟,尽数收回。
柳哲睨了她一眼:“哼!聪明伶俐,还不是被人算计去了婚事!”
竟然往她伤口上撒盐!她也毫不示弱:
“你有能耐,还不是得让心仪的女子为妾!”
柳哲一哽,半晌后叹道:
“唉!婚姻大事我也身不由己,她并非贪慕之人,是我自私,硬要将她困在身边,我本以为只要我足够坚持,长辈们便会妥协,想不到......
我不欲祖母和母亲总为此事担忧和烦心,蕴儿也劝我听从长辈的安排。她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磊落坦荡,淳朴简单,一本医书就能让她欢喜和沉迷许久。
以后你们投缘便好好相处,不投缘便各过各的,她不会去挑衅和打扰你,我也相信你的为人和心性,不会主动算计陷害别人。”
阮绵颔首,关于那女子,她已派人查过,的确是个性子安分朴实之人。
对这位表叔,她是钦佩的,前一位表婶出身当地望族,才学、样貌皆出众,可表叔还是一心一意只钟情那陈氏。
她无心插足别人的感情,可世俗等级如此,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起码她不会想方设法破坏二人,也不会去磋磨那个女子。
她垂眸:“多谢表叔信任。”
柳哲知道她已查过自己和蕴儿,他并不恼,掌家多年形成的谨慎,她会有此一举很正常。
他道:“成婚后,我会带她去赴任,你便留在家中吧,想来你也不愿意跟我有太多接触。”
“表叔真是善解人意!”阮绵眸光亮了起来。
柳哲摇头失笑:“好好打理家业,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子不好,柳家的家业都要落到你身上了,想来难不住你。”
阮绵笑容明媚:“表叔放心,定不会给你败光。”
柳哲佯嗔:“贫嘴!”
柳家动作很快,阮绵及笄后第五日,便请了李阁老的夫人作媒人去安远侯府登门提亲,从礼法上说,阮绵的婚事必须得继祖母同意。
有长兴侯府的老祖宗和柳老夫人在,安远侯府的太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得僵硬着一张脸答应了婚事。
自年前那件事后,太夫人大病了一场,加上阮二老爷腿伤未愈,仍在家中养伤,数月以来,安远侯府一直氛围冷凝。
二夫人心里有些泛酸,想不到一个没爹娘疼的女子,又退过亲,还能寻到这么好的亲事。她的小女儿也该说亲事了,但能够到的人家比柳家或沈家差远了。
又过了两日,柳家送去了活雁作礼,纳采求亲。
京中已是春暖花开,北境积了一冬的厚雪却未融化半分。
齐民瞻收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心中一阵慌乱,捏着信笺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过了许久,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执起笔快速写好回信,命人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中。
“绵绵,幸好,这世上只有一个沈维桢能让我手足无措,我绝不会再让旁人将你抢去!”
阮绵的庚帖交给了柳家,曾氏喜滋滋的拿着回了定城,放在柳家祠堂灵案上。
第一日,柳哲父亲的牌位莫名其妙倒了,看守的人扶起,没一会儿又倒了,一日内倒了好几次。
第二日柳家祠堂不慎走水,幸好看守的人及时发现将火扑灭,火势没有大面积蔓延,只烧毁了一个小角落。
曾氏不敢疏忽,忙去京中将此事告知了婆母。
二人商议过后,只得去告知长兴侯府老太君,问名的结果是不吉。婚事只得作罢。
阮绵收到消息时,说不出高兴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只是有些惆怅,这下长辈们又要为她的前程担忧了。
周氏果然难过了许久,原本她还打算等外甥女出嫁后再回兴州的。
实在放心不下外甥女,她提议道:“绵绵,跟我去兴州吧,那里天高水长,风光迤逦,民风淳朴热情,咱们好好散散心。”
阮绵有些心动,近一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她有些窒息。
“好。”
她答应了,或许出去走走,能改变心情。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阮绵一面召集各处管事,安排她离开后的事宜,一面命丫鬟们打理行囊。
这一日饭后,阮绵在园子里散步,一道身影突然飞至她面前。
丫鬟们吓了一跳,正要呼喊,被阮绵抬手止住了:“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见阮绵一脸镇定,只好离开。
“见过阮姑娘。”十六上前见礼。
“你来此,可是你家主子有什么消息?”
十六默默上前呈上一封书信。
阮绵拿出信纸,只短短两句话:
绵绵,柳家并非良配,这桩婚事我已替你阻了。我一切安好,勿念。
阮绵难以置信的看向十六:“柳家祠堂之事乃你们所为?”
十六沉默的颔首。
“呲啦——”
阮绵将书信撕得粉碎,冷声道:
“你主子吃饱了撑得吗?他这是有多闲?他凭什么插手我的婚事!”
十六硬着头皮劝慰:“阮姑娘息怒。”
阮绵怒气翻涌,咬牙切齿:“告诉你主子,这笔账本姑娘记下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待她走远,十六这才想起手里的锦盒未送出去,忙去追。
“绵绵。”苏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主子送您的及笄礼。”
十六飞快的将锦盒塞进阮绵手里,足尖一点,飞身离开了。
阮绵想将锦盒丢给他,她不想要那混蛋的东西!
可他实在动作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若她留意,就会发现他胳膊上有道口子,只是他一身黑衣,并不明显。
别庄外围设置了许多机关,即便他武艺高强,也不是来去自如,刚刚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受了些损伤。
他的闯入早已被护院们发现,报到了万管家那里,他还要去向万管家解释一番。
“里面装的什么?”
恰巧苏灿过来了,看见阮绵手里的锦盒,拿过打开。
是一块硕大的鸽血红,光彩艳丽,夺目璀璨,没有一丝杂质,一看便知是上上品,价值连城。
苏灿大惊,咽了咽口水:“这......这是......谁送的?”
阮绵面无表情道:
“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她瞥了一眼那鲜红的璀璨,目露惊艳。
罢了,谁跟宝石过不去!将锦盒收起,盘算着得空拿这宝石去打副精致的头面。
又过了数日,行囊整理好了,家中各处也安排好了,阮绵向长辈们作了辞,便与姨母一道离开了京城。
流光似水,四季更迭。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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