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妃的旨意下来,别庄里除了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其余人都喜出望外,自家姑娘成皇妃了!
阮绵也很意外,她虽出身侯门,但毕竟朝中无势,跟那几个家中权势炙手可热的闺秀相比,她的身份稍逊色了些。
起初,的确有几个朝臣跳出来反对安远侯府阮氏封妃,理由是其家世不显,且退过亲事。
皇帝冷声道:“退过亲事?退亲一事根由在她吗?她才是受害一方!
这般是非不分,简直枉读圣贤书!”
那几位大臣被说得面红耳赤,的确,退亲一事错不在阮氏,她也是被牵累,才耽搁到现在。
就听皇帝继续道:“十年前,朕的皇考被羌奴围攻,是已故的安远侯奋不顾身拼杀出一条血路,救他突围。
老安远侯因此身中二十多刀,伤了根本,如今阮氏入宫,朕理应厚待之。”
见皇帝毫不退让,那几个朝臣私下交流眼色,阮氏如今在朝中并无势力倚仗,即便被封了一品妃,也碍不着他们的路,于是纷纷退回,不再反对。
秋闱放榜,阮综之名赫然在上,且名列前茅,别庄上下更加喜气洋洋。
阮绵下令重赏,别庄上下、各处田庄、店铺、商队所有人皆收到厚重的赏赐。
阮绵继续向阮综交待家中事宜: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欲要手下人守规矩,你便要首先以身作则,整肃自身,从严治家。
用人之道,张弛有度,既要给予下面人足够信任,又不过分可放任。长久失了约束,便是本分忠厚的人都有可能变奸邪。
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要有容人之量,抓大放小 ,不拘小节,要赏罚分明,一碗水端平......
小人畏威不畏德,切忌一味心慈手软,切忌优柔寡断,切忌偏袒......”
阮综一一记在心里,暗暗叹服,阿姐掌家这些年,上下一心,恪尽职守,全赖阿姐知人善任,御下有方,叫所有人打心底里敬重,愿意服从。
入宫前三日,卫州的折子到达京城,沈维桢被山洪冲走的消息传播开来。
“啪——”手中的茶盏摔落,碎裂的瓷片和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
阮绵双眸泛红:“你再说一遍,维桢哥哥他怎么了?”
阮综道:“维桢哥哥被山洪冲走,当地县衙和州府派人找了五天五夜都没有找到。
你别担心,说不准现在已经找到了,毕竟路途遥远,消息没那么快传来京城。”
阮绵站起身,不由踉跄了一下,青芷赶忙上前扶住她。
纤纤素手紧紧握住桌案边沿,指尖泛白,她稳了稳心神道:“青芷,去备车,我要去沈家。”
青芷正要离开,却被阮综拦下了。
阮综看向阮绵道:“阿姐,你现在的身份,不好随意出去。且沈家重礼,你去了,他们少不得要跪拜见礼,这便是添麻烦了。”
听了她的话,阮绵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想不到还未入宫,就要受约束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口疼痛难忍,眼泪夺眶而出:
“维桢哥哥,维桢哥哥......”
忍不住捂着帕子,低低呜咽起来。
阮综上前轻声安慰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沈家,问清情况,回来告知你。”
“好,你快去!”阮绵抬起头催他。
“你们照顾好阿姐。”
阮综吩咐了一声,躬身一礼出去了。
阮综离开了一个时辰,回来时发现阿姐还坐在那里,连坐姿都没有变,神情呆滞,目光无聚。
他心里颇不是滋味,早知如此,当年两家就不该结这门亲事。
希望将来,阿姐能放下维桢哥哥,再喜欢上一个人,一个真正有缘分的人,否则,就要在心里苦一辈子了。
“阿姐。”
听到他的声音,阮绵方缓缓回神,急切的站起身问:“怎么样?沈家怎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综扶着她坐下道:“当时维桢哥哥坐在马车里,是连人带马车一起被山洪冲走的,还有常思和慎行他们几个。
出事的地方离河道不远,幸好那段河道宽,也算平缓,后来水流并不十分湍急,常思几个都爬上了岸,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命都保住了。
维桢哥哥的马车残骸在许多地方被发现,但都没有维桢哥哥的身影,河道里也细细搜寻过,并没有发现他,想来他并未遭遇不测。
那一片都是山林,河流经过的地方也多,只是一时找不到他人罢了,你别担心。
沈家要派人去往卫州,我已同沈世叔说好,咱们也派人前去帮忙,总归人多方便些。”
阮绵听后,微微放下了些心:“好,你赶紧去吩咐袁诚,让他亲自跑一趟,将能调出来的人手都带去。”
阮综道:“我回来就告知他了,他已令人收拾行囊,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这便好......”阮绵捏着帕子,轻轻拭了拭泪水。
阮综轻叹了口气,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
“阿姐,这件事你已经郁结在心里两年多了,既然已无法改变,你要早日想开些才是。
爹爹临终前叫咱们好好活着,未来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咱们还要好好过日子,过去的那些便让它烟消云散吧,咱们向前看,好不好?”
“我知道,可我......我是不是很蠢......很不知羞耻......明知道他已是别人的夫君了......我不该惦记......可我......我还是......”
阮综心疼不已,轻轻将泣不成声的阿姐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脊,像哄小孩子般哄道:
“我阿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坚韧自强,聪慧果敢,明理善良,重情重义......
阿姐是付出了真心才会这般难以割舍。
我知道,那段过去很好,那个人也很好,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慢慢放下,跟过去告别.....”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少年人的干净清澈,仿若清亮的溪流缓缓流淌过心田。
阮绵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道:“你的婚事我已经拜托给老祖宗了,等来年你参加完科考,便给你说亲事。”
阮综不由笑了:“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再过两日你就要入宫了,后宫一向多是非,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的嫔妃,又不用争宠,我就在我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过日子,离那些争斗远远的。”
“嗯,遇到难处可以寻陛下帮忙,不过也不能事事指着他,前几日,我已去见过彭内侍,有些事可叫他传信给我,我为你办。”
未料阿弟处事这般老道,阮绵“噗嗤”笑了:“行啊,以后我可就指着侯爷了!”
“你入宫都带些什么,打点好了吗?”
“青芷帮我理好了,只带些体己首饰即可,别的不带了,反正也住不久。”
阮综颔首:“依着规矩,正一品妃可以带八名侍婢入宫,你打算带谁?”
阮绵摆摆手:“无需带那么多人,我又不是去那儿久住,到时候她们出来也麻烦,只带着绿茉就行,青芷和紫芸该许人家了,都留在家里吧!”
阮综想了想,也罢,反正最多住一年便离开了,便依了她。
姐弟二人都没有将入宫的事过于放在心上。
入宫的日子到了,阮绵照例如往常般起身、梳洗、同阿弟用膳。
才用过膳,就有人来报,接阮绵入宫的仪仗来了。
阮绵身着礼部送来的吉服,被一众人簇拥着来到外院,便见院中站着大队人马,禁卫军、典仪官、内监、宫女,个个披红挂彩。
正欲出门登车,一个高大的身影晃到她面前:“在下来接姑娘进宫。”
阮绵抬眼看去,虽然面前的人易了容,可那双眼睛和声音,她都再熟悉不过,不是那厮又是谁?
她惊诧不已:“你怎么来了?”
齐民瞻一袭红袍,笑容灿烂:“自然是来接你。”
阮绵见他与礼官一般打扮,无奈摇了摇头,罢了,这厮素来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便由他去吧!
典仪官高喊登车,阮绵伸出手正欲唤绿茉扶她,一只掌心粗糙满是薄茧的手握上了她的手:
“我扶你。”
众目睽睽下,她只能谨守礼仪,顺从的由他扶着走进马车。
齐民瞻弯唇一笑,去前面翻身上马。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别庄。
阳光透过微微拂动的车帘洒进来,阮绵心中波澜微起,心中浮现出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身披红日一般的光芒,骑跨在高头大马上,笑意春风,温文尔雅。
想着想着,鼻尖酸涩,忍不住轻拭眼角。
罢了,已是注定的有缘无分,多想无益,听阿弟的,跟过去告别吧!
她在马车内思绪万千,并不知晓,队伍正从正昭门下缓缓经过,这是皇帝和大婚时皇后才能通过的路。
齐民瞻回望身后的马车,勾唇一笑。
绵绵,走过这道门,你便是我齐民瞻的妻子了。
我们定会相携白首,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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