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多风暴和大雨,气温高,温度大。
对方来自北方的人来说,安南的凉季非常的舒适,但一进入热季,尤其是进入雨季之后,那简单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整天雨水连绵,连屋子里都潮湿无比,天气更是说变就变,出门时大晴天,一回头就是暴雨如注。
有些狂风暴雨,有些却又闷热潮湿无比,整个人都似乎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习惯于关外寒冷的建州军团,如今被调到了广南巡抚刘键麾下听令。在岘港的要塞里,建州女真兵们的索子件都生了绣,牛皮甲更是发霉发涨。
海上如今进入风暴多发期,隔十天半月就会有一个风暴过境,带来狂风暴雨,巨浪涛天,连皇家海军的舰队遇上风暴来临,也得回港避风头,根本不敢出海。
进入五月,广南几乎天天下雨,天气又闷又潮。
外面的树林田野一片翠绿,树木野草疯长,那些本来就不像样的道路却也越发的泥泞,被雨水完全泡成了泥浆。
一脚踩下去,烂泥都能没过脚踝。尤其是暴雨之后,山洪肆虐,河水暴涨,到处都是一片泽国。
就算是对劫掠南蛮子无比积极的女真兵,也一个个都缩在了城堡里面,根本都不愿意踏出要塞门半步。
曾经号称为劲旅的女真兵,现在已经不再是骑射称雄了,他们如今也装备着火铳,拥有着配属火炮,哪怕是在安南抢劫,也完全是照着大汉帝国陆军的作用手册来的。他们未必把大汉帝国陆军的作战精髓学到几分,但他们过去铁骑劲弓,重甲硬弓的彪悍冷兵器战法,却已经有些遗忘了。
没有火炮支援,女真兵都不肯出要塞炮射程之外。雨季的烂天气,火枪威力大减,这些女真人也似乎就不知道怎么打仗了。
若不是广南巡抚刘键要求岘港驻扎的皇家海军与女真兵团出动,兵发顺化。还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雨季之时出来。
来自于第六舰队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在顺化河口岸边扎了一座大帐。
刘键坐在帐里喝着刚煮好的热茶,目光盯着顺化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离开京畿到天之南的广南来任职,不长的时间,广南的海风和阳光,却已经将刘键的脸庞晒黑了许多,看上去不再那么年轻,倒有几分成熟的感觉了。
离京来上任的时候,刘键觉得自己想开了,想着到了广南要做一番事业,努力的证明自己。可真到了广南,他的一颗心都直坠冰窟一般。这所谓的广南省,仅仅只是沿海的几个小岛上的临时基地而已。
除了一群倒霉的安南俘虏外,他连一个真正要治理的子民都没有。
当时看着那简陋的营地,刘键差点就扭头走了。
郑森大步走来,站在桌子前向刘键行了个礼。
刘键放下手里的茶杯,打了个手势,“郑连长,我正等你,请坐。”他说话时,声音很柔和而平易近人,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对郑森的赞赏之意。
“谢大人。”郑森回道,他的声音有些生硬,如同冰块一般。他推开桌子面前的那简易折叠的椅子,坐了上去。但就算坐在那里,他依然把自己挺的板直,双手放在膝盖之上。
郑森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原来就是皇帝的义子,中南总督郑芝龙的长子,年纪轻轻的身上就有了伯爵爵位,还是位左军校标长。
不过在这里,郑森仅是第六舰队海军陆战队的一名连长。来到广南时间不久,但却已经带着他的那支陆战连几次出外执行任务,每次都能抓到不少俘虏。因为这突出的表现,刘键便半命令半请求的把郑森调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是一个铁血近卫军官,和许多侍卫亲军的年青军官们一样,他们不但曾是各镇中最优秀的士兵,后来也都成为了皇帝的侍卫和弟子,他们的心里不但视皇帝为君主,也视为老师,甚至是视为偶像。
他们都疯狂的崇拜着皇帝,把皇帝的话当成教条。
自己是被皇帝兄长赶来的,但这个郑森却是自请外出。
“我并不认为顺化的阮家会因为我们的一封劝降文书就举城投降。”郑森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而冷淡,似乎就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事情。“阮氏短短十几年里,先后硬扛郑氏三次大举进攻,每次都是十万以上的疯狂攻势,可每次阮氏都打到最后,丝毫不肯妥协。就算如今我军比郑氏还强,可阮氏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郑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
“我前后仔细的观察过顺化城及其防御体系,顺化城的防御非常坚固。顺风做为阮氏的大本营,经营了几代数十年,又有葡萄牙佣兵的帮助,他们的城池不是简单的传统城池,而是新式的火器时代的城防体系,拥有交叉火力的棱堡,城墙前有壕沟,还有斜形坡道。这完全就是欧洲各强国如今的城防体系,拥有对新型火炮的极强防御力,他们的城墙半石半土,很厚,能吸引炮弹的伤害.....”
郑森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笔记本上做的那些记录,以及画的那些配图递给刘键看。
“整个顺化城,拥有大大小小的火炮不下千门,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他们还有训练很精良的一支火枪部队,甚至还有一支欧洲佣兵组成的佣兵营,人数近千。”
刘键接过那个笔记本翻看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认真的看。
他从来就没有指挥过作战,也没带过兵,对于军事这方面完全是门外汉。可现在他身为广南巡抚,在安南总督傅山还在海门镇的时候,他便是这广南前线的最高军政长官。
尤其是这里的部队,还是以建州军团为主,这根本不是一支正规的帝**队,皇家海军也仅是派了一支分舰队在,军方根本就没有一个足够份量与他对话的人。
刘键并不怎么把郑森的话听进去,其余郑森之前,不论是第六舰队的海军军官,还是建州镇的女真将领,都曾经劝过刘键。
眼下不是用兵的好时节,海上风暴频繁,而安南又正处于雨季之时,实不利于作战,更别说进攻防御森严的顺化了。
但刘键却有自己的想法,当初他刚来到广南的时候,他们还仅是在海边的小岛上。若不是他力排众议,现在他们也不可能夺下岘港与金兰湾这两处优良军港,更不会有现在的两座港口要塞。
刘键觉得南蛮子都只是些野蛮人而已,就算顺化的阮氏多年前就与西夷合作,但也改变不了他们依然只是南蛮的事实。
凭着手里的几万人马,上千大炮,刘键认为是时候拿下顺化了。
拿下顺化,便能一举摧毁广南阮氏的统治,接下来就是席卷广南,甚至一路往南打过去,把南面一直苟延殖喘的占城给灭了,甚至把沿海的真腊地盘也给收了。
他要亲手打下广南省,要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功业,他要向自己的皇帝二哥证明,自己就算只身来到安南蛮荒,也一样能够有一番大作为。
“郑连长过虑了,我们先拿下了岘港,又攻占了金兰湾,此前几番行动,将顺化附近已经扫了几遍了,阮氏顺化之外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拦在外面,就凭顺化的那点南蛮子,你觉得他们能跟我们几万大军相比?”
一名女真将领走了过来。
“抚宪大人,去顺化的使者回来了。”
“让他过来。”刘键招手。
派去顺化城劝降的使者毫发无伤的又回来了,但同样的,他也毫无作为。阮福澜虽然当着使者的面没有拒绝归顺,但却也只是说要时间考虑,这根本就是缓兵之计,是在拖延时间。
“阮福澜居然还想跟我们玩缓兵之计。”刘键微微一笑,但脸上也没有什么失望,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南蛮子会这么痛快的投降。他心里甚至暗暗期盼着南蛮子拒绝,那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发动攻城作战了,指挥大军亲手攻下敌酋老巢,这可是个不错的功绩。
“大人,我还是得提醒大人,以我们现在的军力,强攻顺化并非明智之举。顺化不是普通的城池,这是阮家的大本营,几代人经营数十年,还得到西夷们的技术支持。”
“郑连长,大汉军人何时这么畏首畏尾过了?想想皇帝陛下,当年起兵之时不过数十乡兵,可转战天下,东征北战东征西讨,不论是流寇还是北胡东虏或是西夷,何曾退缩过?”
刘键一字一句的道,“我虽自知远远比不上圣天子英雄,但也不是胆小之人。这里是广南,这里是战场,战场之上,岂有退缩之理?”
“废话咱们少说,谈正事吧。你是大汉将士,而我是陛下授任的广南巡抚,现如今广南战场上所有兵马最高指挥官,你们都要听从我的调派。现在我要求进攻顺化,攻下顺化,你们做为战士,该不该打轮不到你们来考虑,你们要做的只是如何攻下顺化而已。”
郑森一言不发,但脸上的神态却对刘键的命令很是不满。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帝**官,他很清楚的知道军人的职责是什么,他有再多的意见,在刘键面前也只能保留。而现在,他只能执行命令。
“卑职最后一次提醒抚宪大人,指挥作战非抚宪大人所长,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为好。”
刘键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够了,你的这些话我已经听够了。想我之前出兵攻打岘港、金兰湾之前,你也是如此再三反对,结果如何,还是证明我这个外行也是对的。难道岘港和金兰湾的作战还不完美?”
“执行军令吧,郑森连长,我要求皇家海军的战舰沿香河而上,直达顺化城下。陆战队掩护两岸,保护舰队。建州军团,承担攻城任务。南蛮子有炮,我们也有炮,而且我们的炮更多、更猛,阮福澜也许还在观望,也许我们一进攻,摆明坚决态度,这南蛮子立即就服软认怂请降了。”
“用兵作战,决胜于战前。没有了充分的准备,足够的胜算,就草草发动进攻,把希望寄拖在对手会认怂服软上,大人,这是错误的。”
刘键摇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也可以回头把你的意见原封不动的奏呈给皇上,但是现在,我才是广南巡抚,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你若再不执行军令,那么我将立即就地免你职!”
“大人需要的是胜利。”郑森道,“为什么要行险呢?陛下此前已有旨意,待安南雨季到来后,海陆两军都要转入休整期,从这方面来讲,抚宪大人是在违抗圣旨,一意孤行。就算你打赢了这仗,那又如何,你就不怕事后陛下论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这里距离京师相距万里之遥,若所有事情都得要靠陛下遥控指挥,怎么能掌握的住瞬息万变的安南局势?我不是个怕事的人,怕事不是我的性格,我既然来广南任职,就是来干事的。若是什么都得听朝廷的安排,遇事畏手畏脚,那我还来干嘛?”
“我在京师先后在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任过事,你应当知道我的一些传闻,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刘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他挥了挥手,郑森只能告辞离开。
刘键带的随军厨师已经做好了午餐,一只烤的非常漂亮的烤鸡,脆得恰到好处。刘键直接拧下一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另一个盘子里还盛着一块厚厚的牛排,艳红鲜嫩,还带着些血丝浸在酱汁里。
安南这地方从不缺牛,水牛黄牛极多,女真士兵扫荡顺化外围的时候,抢到了上千头的牛,这也让天天吃鱼的士兵们大为高兴,终于能够改善下伙食,不用天天吃鱼,或者吃罐头腌菜了。
刘键现在也已经如一个西夷一样熟练的使用着刀叉,切割着牛排,他拿刀的方式非常绅士。
“大人,郑连长说的也有道理,为什么要冒险行事呢?”一旁站着的年轻人是刘键的大舅子,现任朝鲜总督张国维的儿子。现在是刘键的侍卫队长,实际上也是刘键的参谋顾问。
刘键迟疑片刻,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然后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笑道,“我承认我有些意气用事,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早点拿下顺化,广南省也能早一天建立起来,我的抱负和才能才有用武之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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