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何老贵连夜下了山。
徐真两人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摸索着下了山。
虽然不知道县城内的情况怎么样,但是徐真知道,自己与夏瑜两人肯定成为了焦点。
要是在白天活动,让别人见着,两人都会有危险。
尤其是夏瑜,伤势还没完全好,到时候跑都跑不动。
山间到处都是野兽的嚎叫声,听得人心惊胆战,但徐真背着枪,手上还留有几颗子弹,倒是没有太担心生命危险。
这几天,他在山上有事没事就抱着枪摸索,对这老式步枪熟悉了很多。
许多次差点没忍住冲动,用这枪去打猎,以改善伙食。
但考虑到他们处境危险,手上的子弹又不多,才生生地忍下了冲动。
今晚没有月色,荒草遍地的山路十分难行。
徐真走在前面开路。
后面的夏瑜忽然发出“哎哟”一声,跌进了一个坑里,火把也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
徐真连忙转身扶起夏瑜,捡起火把一看,发现夏瑜右手掌心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夏瑜跌倒的时候胡乱一抓,正抓到了一手的棘刺。
“我没事。”夏瑜叹息道,“这山路漆黑,看不清方向,可真难走。”
徐真安慰道:“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
夏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革命之路是否也和山路一样难行?”
被自家三伯举报在先,在监牢受了多日的煎熬在后,对夏瑜的打击实际上很大。
之前多日他都没有吐露心中所想,一直和没事人一样说一些不相关的话,但今夜摔了一跤,却让他忍不住吐出自己的感慨。
他年纪尚轻,重理想,重气概,心中的情感也格外的丰富,即使死前也能慷慨激昂地诵上一首断头诗。
这些情感支持他走上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但是在他受挫时,也容易转变成消极的悲观情绪。
徐真有些感叹夏瑜的艰难。
夏瑜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和他前世刚毕业差时差不多大。
但那时他却在为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而操心,可夏瑜却已然在为高尚的理想而斗争。
见徐真没有说话,夏瑜继续道:“我说,这个国家是大家的,而不是清廷的,也不是皇帝的私产,他们笑话我患了失心疯。”
“在监牢里,我说那个牢头可怜……愚昧无知,奴隶性深重,为欺压自己的外族卖命,他不可怜么?”
“徐先生知道他是怎么回报我说他可怜的话吗?他扇了我两巴掌……”
说到最后,他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徐先生,你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会变得更好吗?”
徐真拍了拍夏瑜的肩膀,没有丝毫迟疑道:“会的,肯定会变得更好。”
夏瑜只当徐真是安慰他,苦笑一声道:“何以见得?”
徐真笑了笑:“我说,我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你相信么?”
听见这话,夏瑜也笑了起来:“未来……那未来是个什么样子?”
“很难描述,有很多东西你从未见过。”徐真断言道,“不过肯定比你设想的最好的未来还要好。”
“是吗?”夏瑜一边构想徐真描述的未来,一边感慨道,“在那时,人应该不会像现在那么愚昧。”
徐真想着自己生存了多年的那个社会:“在那时,人人都能吃饱,人人都能上学,都有书读,愚昧自然会减少。”
夏瑜憧憬道:“孙先生驱除鞑虏的梦想应当成功了……”
徐真点头:“确实成功了,时间就在今年,孙先生心心念念的民国也即将成立。”
听见这话,夏瑜只当是徐真的预言,便随口问道:“当今清庭虽然腐朽无能,屡屡丧权辱国,但力量仍然强大,镇压过多次起义,怎么可能覆灭得如此之快?”
“强大不过是表面,内部实则早已腐朽不堪。”徐真自信道,“我猜,今年清庭就会覆灭,你要是不信,不如与我打个赌如何?”
夏瑜认为这是徐真的安慰之言,苦笑道:“在这县城里,要是有人说一句驱除鞑虏,徐先生认为会有人支持吗?”
“这样愚昧的人,不只在这里,在看不见的地方又存在多少?倘若这些人不变,我们的路注定不会轻松。”
徐真摇了摇头:“何止我们,古今中外的革命有哪一次是轻松的?”
“现在的英吉利帝国号称日不落帝国,曾经也不过是屈居大洋中的一小国罢了,之所以强盛到了现在的地步,不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了一场艰辛的革命?”
“要说起来,他们的革命之路也是牺牲无数,持续了数十年,历经诸多波折后才取得了后面的成果。”
夏瑜被吸引了兴致,好奇问道:“徐先生对英吉利国家的历史有研究?”
徐真大言不惭道:“却是懂一些。”
他虽然不大懂国史,但在上学期间受大国崛起系列纪录片的影响,曾有一段时间对西方各国的崛起历史非常感兴趣,其中尤以英法的革命史为最。
在大国崛起的纪录片外,徐真还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
穿越后,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记忆居然变好了不少,许多看过的东西都能想起来,仿佛昨日才看过一样。
夏瑜一向对历史感兴趣,便顺着徐真的话问道:“徐先生能和我讲讲英吉利的革命史么?”
“反正无事,那就随便讲讲吧。”
徐真在夏瑜身旁坐下,把火把插在身边,看着漆黑的天空,缓缓说起了自己记忆中的英国史。
“事情要从英国的都铎王朝说起……”
徐真简述了都铎王朝的建立,王位的更迭,说到英王查理一世时期,详述了革命的背景,之后讲到克伦威尔、查理二世、詹姆斯二世等人。
他结合了大国崛起的内容和自己看过的一些资料,三言两语就把英国历史的演变以及背后的利益纠葛讲得清清楚楚。
其中,尤其重视背后的利益冲突对历史大事的推动,逻辑清晰,就算不懂历史的也能一听就懂。
夏瑜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历史是如此的简单。
他是在日本留学,学的最多的是日本史,欧洲列强的历史只是接触过一些片段,从来没有系统的接触过西方的历史,更没有听过谁用徐真的这种方法去分析历史,一时陷入了徐真叙述的风起云涌的英国革命史中,仿佛自己亲历了那一场革命。
直到徐真说完英国的光荣革命,停下来之后,夏瑜激动地站起,恭敬地向徐真行了一礼:“听徐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徐真的脸皮还没有那么厚,闻言脸颊有些发热:“算不得什么,不过拾前人的牙慧罢了。”
“不,不,不,徐先生的史学竟有如此高的造诣……”夏瑜激动道,“要是徐先生把自己的学说留于文字,必然能成为一代史学大家!”
说到这里,他连忙询问道:“徐先生,我可以把你今晚说的东西记录下来,寄给我的朋友看吗?我想他们都会有兴趣。”
徐真说道:“随你吧。”
说完,回归正题,他给自己的发言做了个总结:“英国革命如果从1640年算起,到1688年结束,四十多年间,出现克伦威尔独裁,又出现国王复辟,之后才彻底完成了革命。”
“他们的民众起始也愚昧无知,有多少人愿意接受君主立宪的原则?但混乱数十年,他们终于使那些原则深入人心,变成了共识,自然就完成了革命。”
“而我们不过才开始罢了,只要我们继续走下去,当中会有波折,但在这波折下,我们的观念会扩散,愚昧会减少,最终某些观念会深入人心,成为共识,这是大势,无人可挡。”
“徐先生说得好!”夏瑜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把徐先生说的话记下来,将来给我的朋友分享,告诉他们,挫折只是暂时的!”
徐真点了点头:“道路是曲折的,前路是光明的。”
“道路是曲折的……这句话说得好!”夏瑜连忙说道,“这句也要记载下来!”
徐真又有点脸红,站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夏瑜也连忙起身。
他正处于心血沸腾,情感激昂的状态,一边走,一边以请教的姿态问了徐真不少问题,几乎把徐真当做老师对待。
走了没多远,他又摔了一次,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再感到一丝的挫折,反而在爬起来后笑着说“又经历了一次波折”。
这才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徐真心想。
这样的人要是能够活到未来,看一眼未来的世界,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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