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昕朝向图书馆的方向迈了几大步，心潮涌现，转过身，注视他们渐渐远去的相拥背影，心头流过一股暖流，欣慰地笑了。待一转头，正好看到古淳从教学楼走出，她毫不犹豫快步向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只是，明明看到她们两个一起的身影，为何一转头就剩下了单影，冲口而出询问另一个倩影。她倒是掷出了响亮轻快的字眼——约会去了。他被逗笑了，话语之间，似乎在配合她的行迹。在他的面前，她总是能卸下了所有的武装，流露出青春年华的稚气，竟毫不顾忌地抓住他的手臂，瞄准河畔的方向。

        他们再次来到了这个充满诗情画意之地，不冷清的宁谧赋予了他们一种平和的心境。她抬起手托住了垂下的枝条，稍有深沉地说：“我很喜欢树，树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力量，但现在却不敢太亲近。”

        “为什么？”

        “害怕太亲近了，会鄙视自己。”她那深沉的神情眨眼间伪装成了懵样，“我又在说胡话了。”

        他的眼神朝上一瞄，碰撞到她的眼光，放视波光粼粼的河面，扯动了一下嘴角。她的话语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的神秘，如果不理解，他只需要问“为什么”，而不是妄加猜测以致添油加醋，招致误解。若是很快被搪塞过去，那最好就不要追问。其实只要够有心，还是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她双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转过头也注视着他眼睛到达的地方。她和他相处的这些时间以来，总想知道他对这里的真实感受，心里却是反反复复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一开始，她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这样的问题还是会让她感到介入他的私人领域太多。如今，期待可以成为现实：“你觉得我们学校怎么样？”

        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挪了挪，不以为意地说：“挺好的。”

        她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腰，向前挪了挪身子，笑着盯了他一会，然后用上一种似乎暗藏讽刺的轻快语气：“没什么不好的，没什么好的。模棱两可的答案永远都是最好的答案。”

        他并无敷衍之意，不过是面对这种笼统的问题，笼统的答案往往是最容易由大脑输出。看着她的眼睛，他那淡漠的脸庞浮现了阴影：“你想知道些什么？”

        “转学来这里，你现在还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吗？”

        “我从不后悔。”

        他从不认为『选择』有对错之分，不过是根据当时所处状况而做出的利益最大化的决定。每一个决定的价值，他只关注当下，至于决定带来的后续收益或损失，他总是能坦然接受。他的坚定，超出了她的想象。这一种无所畏惧的力量，究竟代表了什么，来自于哪里。继陶然之后，又一个意志坚定之人走进了她的人生，又试图在她身上塑造出什么。

        她想着一探他转学来此的目的，反而在他的反问之下自己却困惑了。初上大学，只为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好好读书。混过一段时间之后，她意识到，大学不是个能让人好好读书的地方。

        “上大学是为了学习啊！只是学习的内容是什么而已。”脑袋从混沌一片，经历分割，她隐约明白，上大学的真正价值所在不是那一本本书里无法倒背如流的枯燥文字，而是学习力的培养。

        他轻而易举理解她的意思，便不想花费精力绕圈子：“我来到这里也只是一个巧合。”

        一听到“巧合”二字，她自然联想到了“命运”之说。一句“总有它的存在”，他似乎是敬而远之的。他未曾真正思忖“命运”的含义，而《自由与命运》一书，确实带给了他一种新的思维角度。然而，之于她，从懂事开始，“命运”这两个字就一直在她的耳边萦绕，不是为了消极不作为，是为了能让生活过得更踏实些。

        命运在指引人生的方向，行动会改变命运的方向。

        她环视这一带的怡人景色，依然掩盖不住那一份喜爱。尽管这间大学呈现的激情四射与她的个性格格不入，此刻能坐在此处，她感谢命运的眷顾：“我特别喜欢这里。错过了一些，失去了一些，却学到了更多，得到了更多。”

        “大学本身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追名逐利，人情冷暖也只不过是热身。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不仅是自然法则，也是社会法则。”一席冷酷的见解却从他的口中涌出。

        “人是有感情的，不是吗？”她心存希望。

        “感情，在你追我逐的现实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却迎面泼了她一盆冰水。

        一切乍然沉寂，他们都自觉地陷进了沉默当中，重新审视自己究竟在社会里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抑或期待着成为怎样的一个角色，又该如何去适应和运用无可避免的社会规则。

        如果不是那么的敏感，揪着‘潜规则’不放，她也许会过得轻松一点。每一间学校都会有它的潜规则，既然能形成规则，那就是官方默许的，也许有些踩在了道德线之上。“既然嗅到了它的味道，就把它找出来，让它为你所用。”她曾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只可惜她太过软弱，所以只能努力地躲开这一切。然而，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总有一天它会自动找上门。

        他的话更是加剧了她的不安。她似乎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努力地融入社会，而她却还这么的不切实际，把自己困在自我构造的世界里。她也不得不去怀疑，自己一直坚守的道德底线是什么。在传统价值观崩溃，传统道德底线一而再再而三被掀起糟蹋的今天，如果只是用一种感觉作为评判的标准，这往往会受感情所牵绊而失去原有的意义。她到底有多害怕，最后败给了自己。

        若是能用一条丝巾蒙上双眼，犹如雾里看花，不看就可以不想，不想就可以不怕，不怕就可以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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