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子看着强子走开了，朝村长点了点头，嘴里却说着，“柱子叔，烧纸不够了吧？”

        “是不太够了。”村长抽了一口烟袋，放大了音量，“叔走不开，三妮儿去帮我看看还剩多少，让老许家送几包过来。”

        三妮子答应了一声，走到了棺木跟前，四下里偷眼看看，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儿的时候，伸手往死人脸上扬了些什么。

        强子自从刚刚听了村长和她说的话之后，一直注意着她的行动。她扬东西的时候，强子看见了，阳光下，扬出来的末儿，有着一层红红的光。

        强子故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悄无声息的收拾好了用品之后，背起了筐，跟一样来帮忙的乡村说道，“跟柱子叔说一声，我回镇上了。”

        “去吧，一会儿我告诉他。”有人答应了一声。

        强子像往常一样笑眯眯的走了。

        “强子可真不错，性格又好，人又勤快，这也到岁数了，还没说媳妇呢，有合适的帮着张罗张罗。”

        三妮子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声，盯着强子的背影，追了几步。

        “强哥！等等我！”三妮子喊了一声。

        正在说话的乡亲闭上了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笑出了声，“这不来了？还用张罗！”

        强子停住了脚步，压下了心底涌上来的厌恶感，回头看向三妮子，“三妹妹叫我有事儿？”

        “强哥去上工么？”三妮子笑着道。

        “嗯。这两天柱子叔家忙不过来，我都没到镇上去。”强子一边答应，一边往脚下不停的往前走了。

        “嗳！你等等我，等等我。”三妮子在后头紧追几步。

        “辅子里掌柜的找我两三天了，这不赶趟儿了，我先走一步啊。”强子硬撑着笑脸，不等三妮子回答就蹬蹬跑开了。

        三妮子也不追，在他身后笑的开了花儿。

        强子一路急走，来到了学堂，把大郎叫了出来，把他看到的一切都说了一遍，“你回家告诉你媳妇，别去村长家。”

        大郎点头道了声谢，便返身回去跟先生请了个假，急急忙忙的往家赶。

        “村长让我帮着他来取些烧纸。”三妮子在许家的院子里跟老张媳妇说道。

        “不够了嘛，要多少？”老张媳妇照惯例问道，“家里没有存太多，要的多的话，就得让人从辅子里送了。”

        “先要五六捆就行。”三妮子笑容亲切。

        “你等会儿，我去看看。”老张媳妇道。

        “那，我去找四丫头儿呆会儿。”三妮子就坡下驴，直接就往谭四儿的房间去找她了。

        “嗳，她没在屋里，在干活儿呢。”老张媳妇望着她急匆匆的影子，在背后喊了一句。

        “啥？”三妮子皱了下眉。

        “她在干活。这几天乱套的事儿太多，店里的存货不够用了，她在那儿画人脸呢。”老张媳妇抬手指了指。

        三妮子便顺路找过去了。

        “四丫头，我来了！”三妮子拉开门，探着头往里看了看。

        谭四儿正在长桌后面埋着画着，眼前是一撂白的红的绿的，各种颜色的纸张。

        “我在这儿呢。”谭四儿抬头，一手拿着笔，另一只手端着墨碟儿。

        “我替村长家取点儿纸。”三妮子双手杵在桌子上，说的直接。

        谭四儿笑了起不，把手里的墨碟放下在了桌子上，“让老张媳妇给你找去。我腾不开手，店里在等着我的东西做活儿呢。”

        “画这么多啊？”三妮子低头一张一张的翻看起来，眼底一股子怨气冒了出来。

        “嗯。店里的存货空了的。”谭四儿答道。

        “本来还想叫你一起去村长家里呢，要好几捆，也自己也拿不动。”三妮子放下纸稿，抬头看向谭四儿。

        “让老张媳妇跟你去。”谭四儿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毛笔。

        “嗯。”三妮子点了点头，“那你继续画吧，我先走了。”

        谭四儿等她走了出去，才放了下笔，坐在了椅子上，店里缺货，可是并没有缺成这样，纸活儿想要画得好，冬天在这么热的屋子里是不行的，第一不好干，第二容易着。

        早上村长就来过了，谭四儿有了防备，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不出家门的好理由，谭四儿才给自己找的这个活儿。

        一会儿等她走了，谭四儿得赶紧把小暖炉搭出去，太热了，如果纸活着了起来，可不是闹的。

        三妮子和老张媳妇一人提了三卷纸，往村长家去了，路口跟大郎走了个顶头碰。

        “这么早放学了？”老张媳妇抬头看了眼太阳。

        “先生有些闹肚子。”大郎跑得喘着粗气。

        “那你跑什么……”老张媳妇话还没说完，大郎就跑开了。

        “我……我也闹肚子，忍不了了。”大郎声音，一眨眼的工夫就传远了。

        老张媳妇看看三妮子，尴尬的笑了笑，“走吧。”半大小子拉肚子让个姑娘听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三妮子乐了起来，“大郎小的时候不这样毛躁。”

        老张媳妇虽然是干粗活的，可店里很多迎来送往的事儿也经常做，听见这句话，她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哪儿不对劲儿。

        “走吧，送了这两担，我还得回来帮着扎竹条。忙不过来的。”老张媳妇岔开了话题，两人歪歪扭扭的提着纸，继续往村长家走了。

        大郎进了家门，正看见谭四儿在那里搬暖炉，“搬哪儿去？我来搬。”大郎接过去，笑盈盈道。

        “挪到正屋就行。”谭四儿大方的把小暖炉给了他，指了指正屋，就先一步去打帘子了。

        “奶奶……”大郎进了正屋门就喊了起来。

        “这个时辰回来了？”奶奶正在内间屋，听见他喊，从内间小跑着出来了。

        “嗯。”放下小暖炉，大郎看向谭四儿，“你过来。我跟你俩说点儿事。”

        奶奶和谭四儿互相看了看，双双坐在了炕边儿上。

        “说啊……”奶奶见大郎半晌不言语，追着问了一句。

        大郎把强子去找他时说的一番话，组织了一下，重复了一遍。

        奶奶和谭四儿听完，互相看了一眼，“村长大清早就来了一遍了。”

        “三妮子刚才也问我，要不要去村长家了。”谭四儿在奶奶说完后接了一句。

        “这几天，你别出去了。”大郎嘱咐了一句。

        谭四儿看了看奶奶，见奶奶也点头，自己也赶忙点了头。

        “做人家媳妇，不仅仅要听丈夫的话，更重要的是要听长辈的话。”谭四儿的脑袋里，始终记得自己临出门前，妈妈在耳朵边儿边上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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