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四儿低着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脚。

        “你婆家让的？”奶奶见她不吱声，厉声问道。

        谭四儿点点头。

        “好啦，赶紧说正事儿。”谭七姑背后的鼓再一次抖了起来。

        “是这样，你叔走不得路了。”谭七姑在村里素来有地位，见她开口，奶奶便把原由说了出来。

        “你叔叔前些天去了山上，回来之后便走不得路了。”谭松时接着说道，脸上的嫌弃溢满了整个屋子，“为人妻女，不学习如何孝顺公婆，净学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辱没家门。”

        谭四儿坐下之后，三妮子和霍先生就站在了谭四儿身边儿，听见他这样说，两人均愣了一下。

        霍先生轻轻咳了几声，“亲家公不能这样说，能施手救万物，也是一种施福。”

        这句话得到了三妮子和谭七姑的认可。

        “这话对！你既然看不上这些，何苦巴巴的请人来看？自生自灭就得了！”谭七姑听了他的话，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自己。

        “你们家的车夫，都如此多舌？”谭松时不与谭七姑计较。

        谭四儿本来准备低着头应付过去就算了，听见父亲这样说，便抬眼看着父亲。

        “不与长辈对视，你的规矩呢？”谭松时见她还敢看自己，不依不饶的说道。

        “父亲，这位是我家先生，不是下人。”谭四儿咬着下唇。

        “你父亲说你，你听着就好了。”此时，抱着孩子的母亲，和颜悦色的插了一句。

        谭四儿把目光挪到了母亲那里，从她怀里的抱着的孩子，一直看到她的眼睛，半晌才微微笑道，“母亲这话说的不对，我是被卖进许家的，霍先生是我家公公请回来的，谁是下人？我才是吧。”

        “卖了我的那天，我便与家里再无关系了。没见过哪个货物卖出去了，还能找回来的。”说罢，谭四儿站起身，长出一口气，目光从自己母亲的身上扫光，看向爷爷奶奶，扯了下嘴角，“奶奶可还记得，我出这儿大门时，您跟这王媒婆说过的话？”

        谭四儿竖起一根手指，点点了王媒婆，“我奶奶说让你告诉许家，丫头给他们家了，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就当个猫狗儿养也是使得的。”

        谭四儿扯着自己“我只是运气好些，婆家都是宽厚人，不仅让我吃上了饱饭，还穿上了冬衣，所以，有事说事儿吧。”

        “哟哟，听听，这可是有人撑腰了，说话都不一样了。”细长女人尖刻溜着。

        王媒婆向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说话了。

        一 直站在谭四儿手后的三妮子，望着谭四儿的背影，眼睛一酸，开了口，“这位主家，若是无人生病，我们便往回赶了，老太太还等着四妹妹回家吃晚饭呢。”

        谭回儿回过头，朝着三妮子笑着点了点头，弯腰背起了自己的小筐。

        “啧啧！这还说不得了……”

        王媒婆一把捂上了细长女人的嘴，开口笑道，“看病要紧，看病要紧。”

        “走吧！带着她进内屋里瞅瞅去。”爷爷站了起来，先一步进了内屋。

        王媒婆怕细长女人说了更不好听的话，赶忙拉着跟了进去。

        “你还不跟着去？等什么？”谭松时立起了眼睛。

        “四姑娘去看看吧。”谭七姑人斜了他一眼，先开了口，“我看不了毛病，所以我觉着他那个不是病。”

        比起能治得好，谭七姑更关心这个自己看不出来的状况，到底是什么。

        谭四儿点点头，抬起腿往里间屋去了。路边自己母亲谭贺氏时，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孩子，扯了下嘴角，快步走了。

        “母亲，她就空手回来的？不是说她婆家有的是银钱？”谭一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听得三妮子的脸一红，抱着小狗子快步跟了上去，幸亏谭四儿的婆家没人在这儿，否则的话，这个脸皮，都得像鞋底子一样踩地上了。

        “你看你老叔，这是腿，还是什么？”谭四儿腿跟还没站稳，细长女人的便急急开了口，“老弟弟，你侄女儿回来了，要是她看不好你，你姐我就替家里作主，撕了她的皮。”

        谭四儿没理她，目光直接落在了坐在长椅上的人。

        长椅上的男人一样的细长，一样的圆圆脸，只是他的眼睛长得不大一样，又短又小又细。

        谭四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他，没看出来什么异样，便张口问道，“是走不了？还是站不起？”

        “走不得。”细长男人客客气气的答道。

        谭四儿隐约有了点预感，上前一步，把他身上穿的长褂子，往上提起了一点儿，小腿往下便露了出来，“果然。老叔可是见了什么人？”谭四儿把手伸进自己腰间的小背袋里，掏出了一张符夹在了两指中间。

        “没……没碰见什么人。”

        谭四儿见他眼神闪烁，举着符在他的双脚踝间晃了晃，结果，自然也跟刘喜的是一样的，谭四儿看着那根若隐若现的黑线，略一思忖，开口道，“你碰见那人没几天？”

        “何人？没……都说了没有见过外人了。”细长男人有些气急。

        “你不说？我看不了。”谭四儿顺手把符揣回了小包里。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得了。”谭七姑快速的扫了谭四儿一声，跟着附和道。

        “我……我真是没遇见过。”

        “那咱就散了啊，看不了。”谭七姑做势，拉起了谭四儿，就要往外走。

        “等等……”细长男人内心的挣扎，显现在了脸上。

        “哎……”细长男人看向自己的小腿摇了摇头，“四天前，我从镇里卖画回来，林子里遇见个老先生一起走路，闲话几句，我肚饿难忍，吃了他两张饼。”

        细长男人一直看着自己的腿，一直没有抬过头。

        霍先生一直在观察他，从他畏缩闪烁的眼睛里，觉察出，他说的，不是实话。“看了就走吧！天黑了路不好走。”霍先生直言道。

        谭四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见霍先生冲着自己点头，便没有再继续追问，直接摘下了耳环，直接刮断了黑线。

        “下地，试试！”谭四儿把耳环挂了回去，言语中不再拖拉。

        细长男人挪着下手，站了下来，走了几步，咧着嘴笑了起来，“好了！竟然这么简单。”

        “什么简单！承了人家的情还不如感恩？”谭七姑第一个看不下去了。

        “是是！”细长男人站稳了身体，面冲着谭四儿笑道，“侄女吃了晚饭，住一日再走吧。”

        谭四儿背起了小筐，对着祖父祖母行了个礼，看着谭七姑，“七姑，领着我出去吧。”

        谭七姑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人极其不解。

        “你叔不是说了，让你吃了饭再走？”谭松时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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