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亮一脸阴沉的，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处变不惊的脸上，隐约能捕捉到一股怒意。

        杜冲是个观察仔细的人，知道肯定是警卫员 已经告诉了葛亮真实的情况。

        此时，王梅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U盘，然后递给葛亮：“这是独立营的代理营长，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能救张戈的唯一希望。”

        东西是李烨准备的，却是邱文杰给的。

        李烨把邱文杰推到了前台，自己当然不会露面。

        但是王梅和杜冲都知道，李烨才是背后谋划的人，邱文杰就是个傀儡，毫无存在感。

        葛亮没有将U盘连接办公用的电脑，而是让警卫员取来了一台公用的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观看里面的内容。

        葛亮加快了播放的进度，简单的看了一遍内容。

        杜冲和王梅看不见画面，但能听到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骇。

        那是暴徒抢劫军械库的声音！

        从双方对峙，王梅让人放下武器，警告众人这是军方武器库，到张戈下令的声音……

        几乎与他们印象中，大差不差！

        杜冲比王梅脑子灵活，猛然想到了什么，一件被所有人遗忘的东西。

        行车记录仪！

        贺彪的车，以及几辆刘村村民的车，从一开始就停在甘泉湖营地！

        有车辆可能就停在军械库附近！

        那么行车记录仪上，记录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哪怕可能角度有偏差，但只要有一个镜头，只要记录下暴徒冲进了军械库，就足够了。

        这就是无可撼动的物证，再加上王梅这个人证，比一群哭惨的暴徒，更具有说服力！

        基本上可以宣布，张营长打的是暴徒，合理合法。

        屠杀案，定不了张戈的罪！

        看完第一段视频，葛亮打开的第二段视频。

        居然是有人指控武警背后搞小动作的声音，不是一个，是十几个……

        李烨找到了那些被煽动的人，并且全部录下了视频，作为证据！

        如果再加上黄柏作证，杀武警的案子，也定不了张戈的罪！

        甚至，还有更劲爆的！

        第三段视频，第四段视频……

        居然还有十几段视频，是袁小田等人在甘泉湖期间，与省里的一些通讯记录。

        袁小田等人，在教暴徒怎么装可怜！

        有人教他们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

        最劲爆的一段，是省里有人公开说了，他跟张戈有仇，要张戈翻不了身……！

        一连串的视频，基本坐实了这是彻彻底底的诬告！

        别说杜冲和葛亮这种精明的人，就连王梅也看出来了：李烨在袁小田那帮人里面，有卧底，一直在偷拍，一直掌握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烨对袁小田说的，并不是假话。

        他是真的知道，袁小田与省里通讯内容的每一个字！

        从一开始，李烨就掌握着一切，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袁小田等人污蔑张戈。

        一直到了最后，他才拿出这份视频，要逆转结局！

        因为李烨知道，光凭一张嘴，是不可能说服多少人，甚至可能连葛亮都说服不了。

        口说无凭！

        无论是王梅，杜冲，还是警卫班，就连武警组长黄柏，都只是一面之词，都不足以采信，更无法说服葛亮。

        这个视频里面的内容，才是真正翻盘的利器！

        口述加视频，两相印证之下，葛亮自然知道该相信谁。

        这一刻，杜冲似乎，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猛然惊醒：张戈是真的逼他来当说客的，李烨不是。

        事实上，杜冲想的没错。

        这是省里一些人想弄死张戈的阳谋，也是李烨的布局，一场针对那些人的阴谋！

        原本，李烨想反杀，坑死背后出招的人！

        所有人都是棋子，袁小田，刘镇长，暴徒，难民……都是棋子！

        甚至，张戈也是他的一枚棋子，连王梅都是敲门砖，还是棋子！

        所以李烨一直瞒着张戈，一直不曾告诉张戈，点破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一直暗中记录着一切。

        相比张戈只是想活着离开wh市，李烨玩的更大。

        原本李烨默默的收集了很久的视频，不仅要帮张戈洗清罪名，还要借着葛亮出手维护张戈的机会，尝试让葛亮动一动背后下棋的人！

        不过，李烨放弃了。

        他还有一个U盘没有交出来，那里面有省里承诺刘镇长等人好处的视频，以及军部某些人承诺袁小田好处的视频。

        这些视频，是绝强的杀手锏，足够让某些人倒霉的！

        但是江义被灌醉之后，所说的话，让李烨知道wh市的情况，也知道了安全区庞大的利益链。

        李烨选择了收手，水太深了，已经不是几部视频，或者一些真相能撼动的了。

        当官的，从来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他们能掩盖真相！

        就像李烨对邱文杰说的一样，这局棋太大了！

        他们都是小人物，都是身不由己，根本把握不住。

        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李烨突然明白，一直引以为傲的谋划，只是笑话，别人可以理都不理。

        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张戈增加一点筹码罢了，动不了任何人！

        这点筹码，还得看葛亮能为张戈做到什么程度！

        否则，一文不值！

        这个世界，对的，不一定有用！

        证据，也不一定有用！

        有用的，是背景！

        葛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拔出U盘递给了警卫员：“让It技术人员甄别一下是不是AI视频，看看有没有剪切或者伪造的痕迹。

        如果有，尝试还原。

        并且分析一下，视频内容的可信度，尽量与每个人的背景都匹配上。”

        一番话，说得杜冲冷汗直冒，还真怕李烨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玩剪切，乱搞，把神之一手，给毁了。

        杜冲和王梅都是事情的亲身经历者，但都只是在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而不是上帝视角，根本看不清事情的全部，并不能判断视频的真假。

        警卫员出去之后，葛亮歉意的看着王梅：“对不起，我尽力了。

        省厅经过突击审讯，有人承认了绑架了你的女儿。

        然而，按照绑架者的指认，在仓库里面，找到了带有标记的蔬菜麻袋，却并未找到人，疑似中间出了纰漏。”

        王梅只感觉头有点晕，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几乎一头栽倒。

        杜冲急忙扶着王梅，坐到椅子上。

        王梅不记得经过多长时间才缓过来，牙齿咬着嘴唇，努力的保持清醒，双眼通红，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是……谁？”

        语气中的杀意，已经不需要掩饰了。

        葛亮叹了口气，转过身，没有与王梅对视：“对不起，我不能说！”

        王梅没有再问，因为再问也不会有结果。

        葛亮喊住了打算离开的王梅：“这位同志说的，视频里面的内容，与独立营警卫班通讯员传回来的消息，哪边说得是事实？”

        已经走到门口的王梅没有转身，也没有打报告，有气无力的反问葛亮：“绑架都用出来了，哪边是真的，还用问吗？”

        杜冲赶紧跟上王梅的脚步，他受不了葛亮身上那股压迫感。

        那是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场，不是官腔，也不是刻意呼喝，而是一言一行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压迫力。

        有些人天生就带有一股独特气质，而有些人再怎么培养，也不具备。

        甚至，哪怕身居高位，反而给人亲切感。

        每个人的气场，都各不同。

        如果，说那位老将军给人的感觉是凌厉，是肃杀。

        那么，葛亮给人感觉就是压迫！

        他们都具备高级将领身上，非常典型的气场。

        只不过，这种气场让杜冲很不舒服，很有压力。

        在粮食基地的时候，杜冲只在张戈身上，若有若无的，感觉到一点点类似的压迫力，还不算强烈，只是雏形。

        在李烨身上明显感觉阴沉，让人很不舒服，阴冷，如同被毒蛇盯着。

        马老身上感觉亲和，老头说话爱笑，慈眉善目的，很有亲切感。

        邱文杰身上感觉逗b，施业是呆b……。

        相对于后天慢慢养成，逐渐有了一丝压迫力的张戈，葛亮无疑已经养气大成，短短二十几分钟，让杜冲束手束脚，非常拘谨，一句话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出。

        王梅和杜冲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感觉有些郁闷的葛亮，往口袋里面摸了摸，发现没烟了，四处瞥了一眼，发现办公桌上，居然有两包“黄鹤楼”牌香烟。

        葛亮不由得笑了，那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总会有警卫员帮他预备的香烟。

        看了看牌子，葛亮就知道警卫员被杜冲贿赂了。

        整个wh市，现在还能找出完整包装的香烟，本就不多，名牌的更少。

        这要不是杜冲带来的，葛亮肯定不信。

        不过，葛亮没责怪警卫员的意思，反而心安理得的撕开包装，边抽边看向窗外：“如果粮食基地存的不是三万吨蔬菜，而是三万吨粮食……

        那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哎，不能说，是因为牵涉太多人的温饱了！”

        末日，军队的确有非常高的话语权。

        但是，末日人心浮动，军队也有人起了别样的心思，再配合掌握粮食物资的官员，就是一股新的，恐怖的力量！

        显然，无论是省里的高层，或者是军部保守和改革两派，都不希望看到这股力量崛起。

        但是！

        权力的欲望，让人迷失。

        总有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这条路上的人，初步形成的利益链条，已经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了。

        所以，葛亮才没有让王梅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不能让已经陷入疯狂的王梅参与进来。

        这一场道路之争，夹杂了权力争斗，还涉及某些人的利益，让葛亮都有些烦躁。

        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在肺里憋了好久，葛亮才缓缓吐出，思绪也逐渐清晰。

        葛亮看着阴沉天空思考，都不知道手中的烟早已燃尽。

        警卫员敲门进来，打断了葛亮的思绪。

        警卫员一脸喜色的告诉葛亮：“报告，刚刚通讯部让我告诉您，独立营那边的消息。

        粮食基地失踪的小女孩，已经被找到了，被藏在库房的麻袋里。

        据说绑架的人是送过去的难民，被人蛊惑，第一次干绑架，太紧张了，弄错了袋子。”

        葛亮缓缓转过身，对警卫员吩咐道：“通知王梅同志，别担心了，也不要把事情搞大。

        这件事不要再查了，到此为止。”

        警卫员赶紧记下，又递过一份文件：“It技术人员鉴定，第一段视频是行车记录仪记录的，第二段视频是有人早有准备，特意调查的，后续的视频是偷拍的。

        视频都没有剪切的痕迹，伪造的可能性不高。

        基本上，视频鉴定为真实的。”

        葛亮摁灭手中的烟，命令道：“把这个送到It部，让小熊猫入侵所有联网的设备，播放视频，包括广播电台。

        通知宣传部，对外说是着名黑客入侵了军方机密资料，扩散到了网上。

        这段时间，军部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再通知审问小组，重新对案件重新定性。

        撤销拘捕令，释放张戈。

        撤销后天军事法庭的控诉，让省里和武警给个说法，为什么要迫害独立营营长？

        要求网警追究造谣者的责任，彻查造谣者。

        先把一些跳得欢的打掉，再慢慢找某些人清算，这件事还没完！

        最后......送张戈去临时军校，接受思想改造。

        军阀，是不允许的！

        但是！

        污蔑我们的军人是军阀，更加不允许！”

        警卫员有些迟疑：“首长，末日丧尸爆发，混乱了一段时间。

        前些天，又受到大规模余震冲击，电力不稳定，后来电力恢复，却造成大面积基站自动关闭和损坏。

        我们抢回来的四个区，都是原先的工业区，基站密度本来就很低。

        这段时间经过抢修，恢复运行的基站很少，能覆盖到的用户数量不多。

        现在普通难民，网络传输的速度非常低，而且极其不稳定，经常断开连接。

        目前恢复的网速，能看小说，发消息就不错了。

        恐怕就算入侵了难民的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视频也传播不开，网速达不到预期。

        恐怕......视频传播的效果，不会太好！

        广播电台那边，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恐怕也会第一时间中止播放，效果也不会太好。”

        葛亮不以为意的笑了：“人，是一种好奇心很强的动物！

        只要有一个人看了，很快就会有一百个人知道，过段时间，就会有一万个人知道。

        时间越长，知道的人越多，还会传的更加离谱。

        只要有人看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就交给人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就行了。

        各种阴谋论，在舆论上，会帮忙的。

        我们要做的，是打碎某些人的盘算，逼着那些人退让！

        双管齐下，危局自解。”

        人，本质上与只知道干饭、涩涩、睡觉的动物，还是有区别的。

        被关在安全区这么久，大部分人的心理，都已经产生一定的变化。

        好奇心再低的人，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整天除了吃喝之外，没有娱乐的情况下，都会对爆出来的大新闻感兴趣。

        类似九十年代，狗血的琼瑶三部曲，都能风靡大江南北。

        千禧年的时候，连亚洲都出不去的国足，依旧被万人期待。

        奥运更是举国关注，曾经全民讨论金牌数量。

        因为，娱乐项目太少了！

        反观末日之前，国民生活水提升，游戏发展迅速，电影大片陆续上映，优秀的神剧和网剧应接不暇，各种体育赛事纷纷登场。

        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多少人关注奥运，国足更是“脸都不要了”被各种玩梗。

        现在别说爱来爱去的三部曲，没人爱了，连电视机都快被淘汰了。

        末日丧尸爆发，躲在安全区里，再次回到了娱乐匮乏的环境。

        某些人利用了这个封闭的环境，利用了人们逐渐戾气化的心理，塑造了一个军阀形象。

        葛亮一样可以利用这个环境，以及人们的怀疑心理，用更具说服力的视频为锚点，一个大新闻砸下去，自然能掀起惊涛骇浪。

        在更具冲击力的现场视频面前，那些哭惨的陈述，将显得苍白无力。

        哪怕被先入为主，视频不足以改变所有人的固有思维，也不要紧。

        舆论导向，该如何走向，谁输谁赢，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水搅浑！

        就像末日之前，某些人犯了事儿，网上已经一片骂声，这时候要怎么办呢？

        做法很简单:搞个明星丑闻，刷一刷流量，把热度分散，最多几天，就没有记得了。

        又或者买一堆水军，反向逆舆论刷评论，形成互喷。

        焦点就被转移了，当事人就可以悄然脱身。

        葛亮用的还是老一套，让舆论无法拧成一股绳，用一个更大的瓜，掩盖旧有的瓜，分散舆论的重心。

        这就够了！

        无法拧成一股绳的舆论，就无法给军部压力，就只是一群打字侠网络互喷罢了，徒添一乐。

        张戈自然也就从漩涡的中心，被慢慢的淡忘。

        在网上会有新的问题取代，例如是谁指使了这场阴谋，是谁在策划弄死一个营长......？

        至于改革派的其他人，那些基层的人会怎么做。

        是将视频剪切，夸大事实；

        还是各种掺杂私货，攻击反对派；

        亦或者是重新艺术加工，将舆论引到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舆论分流！

        这场舆论声讨，水已经被搅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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