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陈牧洲并没有开启异能。

        又因为多管闲事的性格，在哪个小队都待不长，如果夏颜跟的是个异能者，哪怕是个最低级的c异能，她也不用到处奔波，心惊胆战。

        漂亮女孩不论在哪种世界都是稀缺资源。

        此前，陈牧洲从没想过夏颜还会有他以外的选择，她全身心地崇拜他，辅助他，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拥有全世界的好运。

        哪怕死亡都不能使他幡然醒悟。

        然而事实是——

        离开夏颜，他根本活不过两集。

        看。

        仗着有前世的经验，才浪几天就被咬了。

        他之所以化险为夷，平平安安，是因为她处理他的失误，负责他的身后。

        无所不能的不是他陈牧洲，而是在背后默默观察局势提供有效建议并规避风险的夏颜。

        现在他终于明白。

        尽管不想承认，尽管百般告诉自己，夏颜肯定是有苦衷才和群星太子爷林啸野在一起……但是内心深处，陈牧洲已然明白，离开他，夏颜能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生活，她甚至还有余力照顾朋友和狗，哪怕全世界都血雨腥风。

        他被咬了。

        如果现在下车，将会变成丧尸在旷野游荡。

        运气好的话也许某天能与她再见。

        可是那时的他还是他么？

        只是一具游荡的行尸走肉罢了，她不认识他，他们毫无关系，她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可他们前世相爱过啊，最后是抱在一起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

        陈牧洲笑着哭起来，“求你们……让我看她最后一眼，砍掉我的腿，带我走……我不要停在这里……只差一点了，让我去见夏颜，求求你们……”

        炸毛的孙小晚变得安静。

        片刻后更加炸毛。

        “你个王八蛋，死到临头还想女人，人家认识你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舒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傻逼！！！我看，哼，还是先敲死你吧！狗东西！！！”

        孙小晚举起铁棍敲过去。

        陈牧洲一把握住，温和的黑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凶戾深邃的眼睛，“等完成心愿，要死要活随便，现在动手，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

        李超强能打。

        但是实战经验少。

        孙小晚能打。

        但始终是小个子女生，体力有限。

        再加上两人还要保护乔诗棋，不像他豁出去，能跟他们拼命。

        孙小晚跳起来，“哎哟，你个龟孙还凶起我们来了？”

        李超强左右为难，思索片刻，到底不忍，拿来皮筋、菜刀、榔头和锯子，对陈牧洲说道：“我不是医生，疼死可不负责。”

        孙小晚连他一起骂。

        “强子你疯了？不赶紧把人拖下去，还要帮他锯腿？”

        乔诗棋在孙小晚耳边说道：“万一锯半道死了呢，让他锯，你别过去，我看陈牧洲现在疯得可以，逮谁咬谁。”

        “也是。”

        孙小晚平静下来，让乔诗棋松手。

        乔诗棋一松手，她立马趴下，和躲在车底的夏柔轻声细语说话：“哎，别出来，躲下面一辈子，否则我戳戳戳戳戳，帮你在身上戳个爱心出来哟，嘻嘻。”

        夏柔咽下口水，梗着脖子撇过头。

        整辆车只有一个软柿子，周舒。

        现在可好，软柿子被她捏死了，死后还带走她的保护伞，现在轮到她来当软柿子被人捏，真是要死了。

        ……

        截肢过程相当漫长。

        也相当瘆人。

        孙小晚还会踱步过去欣赏陈牧洲的惨叫和痛苦，乔诗棋却捂住自己的小腿，担心有一天轮到自己。

        她没有陈牧洲的勇气，如果要截肢才能活命，那不如变成丧尸。

        截肢整整一个小时才结束。

        血淋淋的断肢扔在路边。

        陈牧洲脸色惨白躺在后座，整个人悄无声息，为防止他截肢后仍旧变异成丧尸，三人将夏柔抓出来，五花大绑和陈牧洲放在一起，那样陈牧洲一旦变异也是先咬夏柔，没他们三个人的份。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孙小晚独占一排，很是惬意。

        她已经习惯干嚼谷子。

        吃得咔擦咔擦。

        他们很幸运，车赶在洪水淹没拱桥之前开过去，后面的车只是晚一分钟，一个浪打来，车身便翻了。

        “哎，你们说夏颜和林啸野看到后面两个大宝贝，会是什么反应？”

        乔诗棋淡淡道，“夏颜看到她妹妹应该会感激不尽吧……至于林啸野，应该很高兴能看到夏颜不屈不挠的追求者。”

        孙小晚嚷道：“真的假的，别骗我。”

        ……

        前面聊得热火朝天。

        后面却是一片死寂。

        陈牧洲瞧着断腿处的纱布不断滴血，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男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流了太多的血，要是不能接受良好的医疗和护理，不出两天就会死于失血和感染吧。

        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糟糕。

        对一个男人而言，还有比变成残废更糟糕的事吗？

        陈牧洲想不出来。

        前世死于尸口，他都没有反省，现在看着空荡荡的下肢，脑海里反复闪现丢弃在荒野的属于他的断肢，他忍不住反省到底是哪环做错了。

        当初救周舒，错了吗？

        没错吧，她一直是个好女孩。

        难道是救夏柔，错了吗？

        这是夏颜的亲妹妹，两人血浓于水，她只是太慌了，太害怕才会推下周舒，害她被胖子丧尸逮住，进而感染。

        可是夏柔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周舒说她打过招呼了，是夏柔是故意推她。

        到底谁在说谎？

        记忆中夏柔脾气是有点古怪，但那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她本质还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小女孩，后来也十分依恋姐姐……

        “夏柔……可以给我喂点水吗？”

        陈牧洲现在连拿水瓶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冷得厉害，僵得厉害。

        夏柔被绑成粽子，用安全带固定住，全身上下唯有嘴巴没有封堵。

        她不耐烦地撇过脸，不想理陈牧洲，奈何对方一直看她。

        夏柔恶狠狠瞪他，语气恶劣，全然没有前世邻家妹妹的乖巧和懂事，“烦死了，本来还挺喜欢你的，长得帅，身材也不赖，结果竟然是夏颜的舔狗，恶不恶心……周舒变成丧尸都那么垃圾，一点攻击力没有，你竟然还会被咬……哎，真服，什么傻几把，现在腿也锯了，成了废物，要求还这么多。”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喝水不会自己拿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又没要求你来救，你自愿的。”

        “哎呀，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我还得联系爸妈呢，夏颜一个人躲着过好日子，一点也不孝顺。”

        夏柔嘀嘀咕咕，渴了，举起双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起来，手腕被绑住，但手还是能正常活动。

        喝完旁若无人抠牙缝。

        扣出一块带皮的指甲盖，这是人类的。

        陈牧洲的脑海反复闪现食堂丧尸诡异的微笑，还有餐柜里超乎寻常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他问道：“夏柔，你在餐柜里吃什么？”

        打开之前他分明听到咀嚼声。

        细碎但清晰。

        想必那群丧尸围在餐柜一动不动，也是在听咀嚼声吧。

        夏柔看他要死了，恶作剧的心理达到极点，凑到陈牧洲耳边说道：“吃人呗，跟我一起躲在餐柜的女生，还挺好吃的，嘿嘿。”

        没有变异，依旧同类相食的极恶之人。

        就连丧尸都会围观发笑的存在。

        这就是夏柔。

        前世死亡的细节逐渐清晰，是夏柔当奸细，里应外合放进丧尸，不止一次有人向他报告，也是夏柔故意拖延不让夏颜走，还是夏柔在他应付丧尸的时候朝夏颜走去。

        是妹妹利用姐姐的信任，把姐姐亲手推进尸群。

        所以，夏颜死前才会死死盯着他，指甲深深抠进皮肤，她不是爱他，舍不得他，而是恨他。

        恨他规训她和夏柔和解。

        恨他拔掉她的牙齿和利爪，变成温驯的好女人。

        恨他，恨他，恨不得代替丧尸亲自咬碎他。

        这才是夏颜紧紧抓住他不放的原因。

        她恨他。

        ……

        陈牧洲脑子不断嗡鸣，恍惚中回到某个盛夏的午后，夏颜捧来新鲜采摘的水果，一颗颗喂进他嘴里。

        她说想要一间木房子。

        还想要一个篱笆。

        远处有一串丧尸，但它们并不理会他们，他们游荡再游荡，有自己的世界。

        她摘起白色野花对着太阳看，衣裙恍惚，身影恍惚，就连呼唤他的声音都恍惚了。

        “牧洲，遇到你我真的很幸福，谢谢你。”

        不。

        是他要说“谢谢”。

        颜颜，不要走，不要留下他一个人，不要，好冷，真的好冷。

        ……

        陈牧洲慌乱中睁开眼。

        暴雨仍在继续，噼里啪啦敲打车顶，车停了，停在一处能看到耄耋山的地方。

        车窗外是一栋白色的房子。

        外面有一圈深褐色的栅栏。

        瓜果蔬菜结满菜园，葡萄挂在藤蔓，亮晶晶，乔诗棋等人站在房前喊话，孙小晚气急败坏叉腰狂喷，一头火龙果颜色头发的女孩站在台阶，应该就是夏颜的好友蔡甜甜，女孩丝毫不惧，叉腰跟孙小晚对喷。

        两人棋逢对手，喷得不分上下。

        二楼窗台。

        女孩站在凸出的阳台前，杵着腮帮向下看，她发丝光洁，衣裙飘飘，盈盈一握的腰间搭着男人苍白瘦削的手。

        孙小晚不知道说了什么。

        男人笑起来，大笑，她顺势坐进他的怀里，小手转过男人脖子，贴在耳边不知道说什么。

        “夏颜……”

        原来她朝他许愿的房子和篱笆，她已经得到了啊。

        不。

        别要林啸野的。

        他也能给她。

        他也能。

        不要……颜颜……

        陈牧洲打开车门，想朝她走去，一用力，整个人摔在雨中的泥地，无法站起。

        他伸手摸去，这才想起，他失去了一条腿，已经没有办法再跑向她，更没有资格拥有她了。

        结束了。

        她永远也不会是陈牧洲的夏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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