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的匡贤一下子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禁不住潸然泪下。
泪光中,他隐约看见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武丕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只有十岁,父母尽皆撒手人寰,他只能在街边行乞,四处流浪。
碰巧那天遇上了下山云游的武丕,那时的武丕只是位刚刚晋升八阶的长老,还未当上宗主。
身着白袍的武丕气质不凡,在大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灰头土脸的匡贤,主动上前,语气温和地说道:“小娃娃,你可愿意随我上山去修道?”
“闲云道长,我愿意前往,您看我行吗?”旁边一位十来岁的乞儿挤上来前来,插嘴道,双手交握在一起,作祈祷状,语气近乎祈求一般。
“道长道长,您带我走吧!”见此,一大堆年龄跟匡贤一般大小的乞儿围上前来,表示想要跟武丕修道。
那时候的武丕自称“闲云道人”,下山都是用的这个名号。
众人只知此人乐善好施,经常帮助贫困的百姓,却鲜有人知晓他其实是青云宗的长老。
匡贤见周围人争先恐后的举动,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抬头发问:“修道能干嘛?能填饱肚子吗?”
“哈哈哈,”武丕哑然失笑,“能,当然能!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过上你想不到的生活,甚至可以超脱世俗,问道长生!”
那时的匡贤对问道长生没有什么概念,只关心能不能结束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倒不如上山修道,也算是有了去处。
匡贤思索片刻后,便点头答应了。
见到匡贤点头,武丕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连道了几声好,显得十分高兴。
其余乞儿见了,急得不行,纷纷涌上前来,拉着武丕的衣袍,恳求武丕带他们一同上山。
武丕没有一甩衣袖,一走了之,而是低头看着周围一圈的小乞丐,随即出言:“我可以带你们上山,不过,你们可能会按资质被分到不同的堂内,甚至做杂役,你们可是想好了?”
一众乞儿齐齐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这种街边行乞的生活他们已经受够了,哪怕杂役也比这强,最起码不用忍饥挨饿!
“好,你们都随我来!”
武丕见状,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前往最近的酒楼,准备先填饱众人的肚子。
酒楼的掌柜和伙计见到一大堆乞儿涌进来,都傻眼了,以为是来捣乱的。
他们刚准备出声赶人,便看到武丕走了过来,豪气道:“掌柜的,赶紧给孩子们上些好菜,我请了!”
掌柜王老板见到来者,双目一亮,笑嘻嘻地上前,拱手道:“仙长果然心地善良,鄙人这就下去准备。”
王老板作为酒楼的掌柜,与武丕有过一面之缘,自然知晓面前这位正是大家口中的乐善好施的闲云道人。
不一会儿,美食一一上桌,众人都是迫不及待地开动,看起来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多好菜了。
酒足饭饱之后,武丕又让众人沐浴洗漱了一番,一众乞儿的面貌也焕然一新,武丕满意地点了点头,付了银两,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王老板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羡慕不已,他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只顾盯着桌上美食的乞儿。
闲云道人出手阔绰,气质脱俗,一看就不是普通修者。
那些乞儿跟着他修道,算是踏上了仙途,今后的路与他们这些凡人不可同日而语,真是仙缘不浅啊!
要是资质不错的话,成为中阶修者甚至上三阶修者,那就是真正的仙凡有别了!
后来,匡贤他们跟着武丕来到了青云宗。
众人得知武丕是青云宗长老之时都是惊讶地愣在了原地,没想到闲云道人竟然是青云宗的人,而且还是位长老!
青云宗可是东盛皇朝的天!
众人一时感到头晕目眩,有一种天降好运,被幸福砸晕的错觉。
接着,武丕将众人交付给了杂事堂,让杂事堂的弟子来检测他们的资质,进而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而武丕则是带着匡贤,从另一条路走了。
一众乞儿看得眼热,但也无可奈何,说起来他们还是沾了匡贤的光呢!
后来便是武丕将匡贤收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武丕待他更是视如己出,关爱有加,他对此十分感激。
坐在书房里的匡贤含泪闭目,那道白色衣袍的身影一直浮现在他眼前,似乎比山岳还要高大。
但是一切都变了!
师父在二十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天,师父说寿元将近,想要闭死关,在生命的最后尝试冲击一下一转半仙境。
匡贤听了,感到无比的难过,未能问鼎巅峰的修者也只是寿命长一点的普通人罢了,终究逃不过时间的束缚。
最终,武丕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匡贤,随后独自步入了后山的洞府内,再也没有出来。
匡贤每天都会去洞府前请安,希望能够等来好消息。
没多久,里面传来了师父沧桑的声音,师父成功了!
但某种程度上,他也失败了!
因为师父唤他进去之后,他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但是师父的气息却是让他感到极为陌生。
好像...就好像一个陌生人披着师父的外表!
尤其是那双眼睛!充斥着妖异紫色的眼睛!
里面散发出来的邪异之气连他都感到了害怕。
随后,“武丕”将他的部分记忆抹除了!跟今天邱念安的遭遇如出一辙!
而他之所以能回想起来,是因为在黄司被诛杀之时,他察觉到自己的神魂被动了手脚,记忆似乎被人给篡改了!
尤其是凌霄殿的贾前辈上门讨要说法的那天,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他的神魂的确出了问题。
接下来,他一点点地搜查着自己的神魂,发现神魂内部竟然有一部分被紫色的纹路给封印了!
于是,他立马调出了近二十年来的宗门记录,一看吓一跳,很多都不是他最初的想法,尽管这些都出自他的口中。
仔细回想,每当他要下达命令之时,脑海中都会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将他原先的打算全部推翻,进而做出一些大相径庭的决定。
而他没有丝毫察觉,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不知是不是封印减弱的缘故,他被封印的记忆发生了松动,他逐渐回想起了被封印的部分内容。
正是当初他被师父叫去,埋下封印的场景!
师父亲手封印了他的记忆!
得出的结论让匡贤感到五味杂陈。
所以在辞旧迎新的那天,他特意准备了一盘烧鸡和美酒,并借口以“最爱的吃食”献给武丕。
然而师父语气淡漠,没有表态。
那一瞬间,他的心凉了半截,因为师父最爱吃的根本就不是烧鸡!
一个极为大胆却又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师父被夺舍了!
夺舍?这已经是一个十分遥远的词汇了,哪怕是在邪修横行之时,夺舍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手段。
因为夺舍往往会受到原身宿主神魂的影响,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修炼也容易走火入魔。
况且世间还有各种重塑肉身的手段,虽然稀少但胜在稳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哪怕是高阶邪修也不会轻易使用夺舍。
当然,这只是匡贤的推测,还无法下定论。
于是,当瞧见其他各域六阶巅峰修者渡劫进阶之时,匡贤想到了借助邱念安来做最后的试探。
对于邱念安,他只能说声抱歉了,后续他会补偿邱念安的。
最终得到的结果就是,师父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师父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怪物!
良久,匡贤睁开双眼,抹去噙满的眼泪,眼神里的悲伤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坚定之色。
旋即,他取出一身黑袍穿上,戴上兜帽,小心探知了一番,确认无人后,悄悄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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