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睡了一觉到晌午,用清晨打好的一盆井水洗漱完毕,有人敲门。以为是关星轶来告知午饭的信息,打开门,看到的竟是云清麟。
他面容冷峻,只正眼瞧了我一眼,告诉我,闻思山庄出事了。
原来,昨夜还有另一波人马。趁庄内人忙于应对白云白水和辰天灵,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直入山庄腹心,把闻人思的书房和卧室翻了个底朝天。这还不是最恶劣的,他们心狠手辣,将沿途仅有的几个侍卫杀害,藏于草丛中。
听到这里,我既惋惜无辜的生命,也松了口气:不是彩七杀,也没有冒名顶替彩七杀。
“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一直在山庄附近形迹可疑的人。”云清麟说。
也许山庄外引起闻人思注意的陌生面孔,只是一路势力安排的探子或迷惑手段,我想到。
“山庄发生这两件事情,我们还要多留几日,但也不能久留。”他又说。
算上今日,在闻思山庄已住了四日。
云清麟分析得有道理,作为武林盟主府上的人,查明事件真相是职责;云府和闻思山庄多年交好,一同面对不轨恶徒是情谊;在山庄做客期间碰上变故,明确真凶也是澄清自己。道理是这些,但是伤亡的是闻思山庄,作为外人,还是要留给山庄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知道了。”我回道。
“你的伤不碍事吧?”我见他气息正常,心中有惊讶也有惊喜。惊讶的是辰天灵对他手下留情,对成轶同样也只有警告;惊喜的是纵观几次辰天灵的表现,看起来他不像是妄夺性命的人。
“好多了。”云清麟用三个字一笔带过。
我点点头。
闻思山庄的建筑布局最大限度吸收自然元素,每个房间空气流通,阳光照入。其实这也是风水之术。
房间门打开,空气更加流通,风吹来,发丝轻舞。我想起,洗漱完毕后,只在脑后系着一根发绳。
“发簪拿来。”云清麟对我说。
把这句话回味两遍,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可太愁挽发髻了,快步把发簪取来,特意选了他送给我的沉香木发簪。
背对着他,解开发绳,一头长发散落开。
云清麟分开我一半头发,几下,一个发髻绾成。伸手摸了摸,简单的花状,和上次绾的一样。原来云清麟也只会绾这一种发髻?我猜测。
转头,刚要道谢,看见潘语辰不知何时也来了。她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
“走吧。”云清麟冷冷的说,转身走出小楼。
潘语辰先是含义莫测的盯着我,突然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鬼主意,冲我一笑,眯起双眼,也转身,去追云清麟。
我皱起眉头,不解,隐隐的,又仿佛能看出她的意思:她有办法了。
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也跟着走出去。
午饭,家常菜,故作轻松的氛围。
用餐过半,忽然成轶神色慌张的进来,声音也有颤音:“庄主,发现他们了。”
“昨夜的凶手?”
“是。”
“在哪里?”
“山庄三里外,一片杂草丛中。”
“死了?”闻人思的声音中透露着震惊。
“是。有五人,全死了。”
“是前几日的人?”
“只有一位是。”
闻人思静想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死的?”
“七星镖,一击毙命。”
“什么!”闻人思惊讶的说:“是辰天灵?”
“竟是辰天灵?”云翊磊也脱口而出。
云清麟缓缓说:“是灭口,还是杀人?”
我们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灭口和杀人不同。灭口,辰天灵和他们五人就是同伙关系,指使与被指使,或同一组织的不同行动组;杀人,则辰天灵与他们毫无关系,他出手也许是为了惩治,惩治他们胆大包天,借烟云涧之力行自己苟且之事。
“无从得知。”成轶回答。
我的感觉与在座其他六人也许不同,我觉得辰天灵越来越有意思了:辰天灵大概有属于自己的心理底线,对于底线之上的人或事情只点到为止,像是对我、对成轶和对云清麟;而行为超出底线的人就会严厉对待,正如这些坐收渔利的人。
“防不胜防。”
闻人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却还要防。”
“我有个问题,不知这位辰天灵是将五人引入杂草丛中后取其性命,还是先取命后扔入杂草丛?”不过刚问完,我就知道了答案,是前者。辰天灵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的举止礼仪得当,又喜好用远程武器七星镖。这都说明了一点:他不喜欢与人近距离接触。我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可能性:辰天灵是猎杀,还是屠杀?
成轶为难说:“这个,我们并没有仔细看。”
我点点头,心中却一笑。
潘语辰难得看了我一眼,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是欣赏的目光?
本以为饭桌上的话题就此结束,闻人思问了一个让我惊讶的问题:“曦晗,你既是水氏族人,不知是否学得寒潇剑法。”
这句话很耳熟,不久前,在虹州燕城云府,云玥琅也是这样询问过我是否学得识毒辨毒。他们关心和疑问的问题,很相似。
这个问题,我如何回答?族人所知的水氏寒潇剑法共十一层,大多数族人练习此剑法只到六层,能做到以一敌三;水月夫人在族内的地位稍高,但她嫁与外族人,所以她的孩子云清麟和云翊磊只可学到九层,剑随意动,剑锋凌厉,以一敌五没有问题;水月夫人的同胞哥哥水南朝地位更高些,他的寒潇剑法练至十一层,剑法媲美流水,水雾迷蒙、涓涓细流、波涛汹涌,达到了传说中的以一敌十。
实际上,寒潇剑法共有十三层。这套剑法之所以取名为寒潇,因为第十二层是寒,第十三层是潇。剑气寒如冰、冷若严霜,第十二层的剑法咄咄逼人、凶狠无情,持剑者与剑合为一体,如寒冰冲破漫天的西北风和暴雪一般,可短时间内取多人性命。第十三层是潇,潇洒俊逸、踏云拂月,剑法变幻莫测,点到为止,是胸襟最开阔、大悲悯的剑法。
在尤溪谷中,我以折扇作短剑,与白水过招。我只守不攻,招式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用的正是第十三层寒潇剑法。
“使用剑的水氏族人,都习寒潇剑法。我平日不用剑,但也会些。”我思考后,不露声色的回答说。
“不知你对今日清麟和那名女刺客的剑术交锋,怎么看?”闻人思又抛出一个难回答的问题。
“曦晗很少用剑,只看出清麟携人质,因而行动多有不变。”我简明扼要的指出云清麟的劣势在于剑法和身形不够快。
显然这不是闻人思希望听到的答案,他又准备开口,想继续从我口中打听寒潇剑法。
云清麟及时开口,将话题结束:“闻人世伯,午饭后我和翊磊找您详细分析昨夜的经过。”
既然云清麟开口,闻人思面露遗憾,不再追问。
这样的饭局,再吃上几次,想必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会严词拒绝参加。
闻人湘坐在我身旁安静吃饭,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饭后,云清麟和云翊磊果然与闻人思一同去了书房;闻人湘回房午休;潘语辰善于交际,不知何时已约好当地的几位有名气的公子小姐,精心打扮后前去赴约。
我慢悠悠往住处的方向走,路上竟又看到那只翠绿的小鸟,它并没有找我,而是飞去庄外,样子看起来很兴奋。我在心中先惊后喜:难道紫杉大人也在黎州府?
走上一条湖边的石头小道,瞧见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他坐在小马扎上,单手握着一根长钓竿,一旁还放着装鱼的编织桶。
我踩上草丛,轻步走过去。
探着头,看见编织桶的内侧还套着一个铜桶,里面装着水,已经有四条鱼在水中不时挣扎扑打。
在老翁的身旁蹲下,待转头看清对方的长相后,我庆幸“老伯”、“大爷”这样的称呼到嘴边还未说出口。
这分明是一位年轻人。他长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我怎么会把他看成老翁?我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背影,明白了原因:安静,他太安静了,沉稳得如同一位长者。
我有些尴尬。我有一个毛病,遇见年轻帅气的男子时,在状态很好的情况下,可以谈笑自如、心如明镜,譬如我和陈逸飞他们的相遇;相反,状态不好时,我的大脑空白、思维短路,会避开对方的视线,在不得不回应的时候,最多只颔首行礼,就如同此时此刻。
嘴角扯出微笑的痕迹,没敢看他的眼睛,右脚退后,打算悄悄的离开。
钓鱼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马扎,递给我。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目光深邃而明亮,似乎在对我说:坐下吧。
他的眼神有一种魔力,和他四目相视,我大脑的线路再次连上,思路又变得清晰。
顺从的把马扎打开,我坐在上面。
初夏的风,温热。环视脚旁一圈,不见蚊虫,再仔细看,草丛里被撒上一圈草药,驱虫的草药。
坐了一会儿,有几只飞虫从眼前蹿过,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穿上蓑衣:防飞虫。
长竿跳动几下,年轻人的手中使了巧力,两下便从水中拎出一条肥鱼。
我惊得张开嘴,笑逐颜开的看着他把鱼从绳子端头取下,放入桶中。
年轻人给我的感觉还是像老人:他动作娴熟,我的欣喜之状在他的眼里犹如儿童的快乐情绪;他浑身散发慈祥的光芒,耐心的,又钓了一只又一只。没错,就是慈祥。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遇到了一只老妖精?
他把钓鱼竿收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太阳已经跑到西边。把马扎收起,还给他。
他接过马扎,虽未看我,我却看着他,他的目光深邃却有笑意。
回到房间,梳妆台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俊秀,写着:可不必回答。
我心下明镜,吹燃火折子,将纸条烧掉。
转头正好瞧见关上的房门,忽记起潘语辰撞见云清麟为我绾发时的神情,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走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妆容和发型,目光下移,我注意到腰带有异常。
手伸到后背腰带处,脸色一变:果然。今日的腰带只作为装饰,简单缝在腰部,所以里面夹上书信纸条,不会被感觉到。
从腰带里拿出两封红纸封口的小信封,红纸上还有一只夜莺的爪印。我眉角一挑,眼睛一亮:任务书。
彩七杀的杀手分布在全境的许多地方,任务的下达一般通过任务书。任务书由彩七杀的地位最高者紫亲手书写,并亲自交由各位代号杀手。紫有一只特别的夜莺,名字叫小乐儿,它的体型较平常的夜莺稍小一号,但爪子长得又比平常的夜莺大一号,所以它的爪印会浅一些;印爪印的时候,小乐儿喜欢翘着脚,所以爪印并不完整。
红纸上的爪印毋庸置疑是小乐儿的作品。那么紫杉大人是何时靠近我,并将任务书放在我的腰带后?
紫杉大人的轻功在我之上,来无影去无踪。但他要确保,只有我可以看到任务书。我回忆午饭后的行程,难道那位钓鱼的年轻人,就是紫杉大人?我心中一惊:我看到了紫杉大人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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