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看了又看,确是小乐儿没错!
小乐儿显然不满意我没有肯定的认出它,在我的肩膀上踩了两脚。
昨日回应我的夜莺鸟是小乐儿,那床上的重病公子,难道是紫杉大人?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不好的、让我诚惶诚恐的可能。
窗户旁有一张书桌上摆着一个小木雕,木雕上半盖着一块手帕。我走过去,静站了几秒钟,抬手掀开手帕。
心脏的跳动声仿佛近在耳边。这是另一个木头小人,同样是高超的雕刻技术,刻的是我,十三年前与他初次见面的我。心里被我悄悄按下的情愫又浮上心头。
走过屏风,拨开层层幔帐,中药的味道充满内室。
我鼓起勇气看向他,他脸上戴着金义山庄公子严柯模样的人皮面具,安静的躺在床上。他在金义山庄的时候,随身携带两双银制筷子;今日在重病时还戴着面具,他活得,依旧是这么小心谨慎。
我长长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伪装成严柯的百变书生就是紫杉大人,最早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也许是观星阁他向我介绍石城时,也许是我看清木雕小人脸的时候,也许是我在金义山庄和他日夜相处时……我一直潜意识里将这几个身份联系起来,只是不敢让自己去深想。
紫杉大人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他露在被子外的手却发青,这是深度中毒的迹象。眼前突然变得模糊,我猛眨眼,才能再次看清他。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见过他受伤,更是没有听说过他病重得需要躺在床上。
我坐到他的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曾白净而修长,就是从这双手开始,我不小心认出了他。可是现在,他的手消瘦、冰凉。一不小心,我的一串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伏在他的胸前,我忍不出抽泣,我很少这么伤心的哭。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喊他:紫杉大人,紫杉大人。他却无法回应我,痛苦但沉静的闭着眼躺着。
我起身,找了一圈,又在身上搜了一圈,最后把发髻上的簪子拿下,在床旁昼夜长燃的蜡烛上烤了烤,左手用力一划,破开右手掌心。
走到桌前,挤出许多血液融入药碗内。从袖中取出干净的手帕,把手包扎好。
从碗里的中药味道和印象中毒针的颜色来分析:白云淬的银针上的毒是混合毒,毒性凶猛,足以致命。那天夜里的银针刚好刺入我的血管,当时我奋力疾飞,血脉正高速流转,因而针上的毒得以迅速扩散,使我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
那种情况下,我都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紫杉大人和冷易君当然也会认为我必死无疑。然而,只有暗黑项目成员才相信,我或许可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生奇迹。
经过长期的药物试验和毒理测试,我的体内已经可以对多种药物免疫并迅速生成相应的抗体。白云的毒针很有可能是由植物汁液和几种蛇毒制成。我的血几乎可以抵抗所有恶性的蛇毒,所以能让我短时间内昏迷的,应该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植物毒。
紫杉大人关心急切,第一时间强行吸收了我全部的毒性。他的身体只比常人更健康,在剧毒面前和常人无异,他一定是想借助自己深厚的功力来抵挡药性,可惜毒针是精心淬制。
毒针上的各种毒进入过我的血液,即使有我从未接触过的毒,我的血液中也必定作出了应对反应。或许我的血,对紫杉大人有效。
我把药碗端到他面前,轻拍他肩膀几下,他昏迷太深,丝毫没有意识。
我俯身靠近紫杉大人,目光深深看着他,想起在石城和这张面具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在湖水中他盯着我的脸看后忽然就笑了。无论我们多久没见,无论我乔装成什么模样,他都能一眼认出我,对我照顾、爱护有加。
我叹了口气,不知心里压抑的,是难以承受的情意,还是担心只是自作多情而已。可不管是哪一种,紫杉大人都是为了救我。罢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以身涉险,我喝了一口碗里的药含在嘴中,苦涩血腥。
紫杉大人,请原谅小蓝儿对你的不敬。
在心里说完,我的嘴唇贴上他的嘴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将药水缓缓渡入他的口中,再喝一口,又贴上紫杉大人的嘴唇。
如此这般,八次才喂完整碗药。
放下碗,忽然抬手拍了脑门:我是不是傻?血液有抗体的话,自然是输血最有效。
又把发簪仔细在烛火中烤过,轻轻划开紫杉大人的手心。解开我手上的手帕,和紫杉大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握。我开始运功将血液输入紫杉大人的体内。
第一次不能输给他太多,担心紫杉大人的身体不能接纳我的血液。把他的手包好,被子盖好,我守在他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从我中毒至今,已经过了四五天,紫杉大人体内的毒还未除尽,说明中毒太深,内脏肺腑都有伤。对于毒,还要以清热解毒为主,养阴凉血为辅。对于内脏肺腑的牵连伤害,需要给他运功疗伤。
我抬起左手,点了几处疏通脉络的穴位,发动体内的雪狼秘笈,将至寒至热两股内力汇合为一道温和之气,注入他的脉络。
外厅中的小厮走了进来,惊喜的发现桌上的药碗空了,他忙对着床上的紫杉大人说:“公子,你醒啦?”
可是紫杉大人仍处在昏睡中,毫无反应。
小厮疑惑不已,可既然桌上的药碗已空,他也放心了,再查看一番紫杉大人的身体状态,端着空碗回到外厅。
如此,他来来回回几次查看,我也躲了藏了几次。
大约半个时辰后,我听见先前取药汤的小厮又过来了,他说:“第二副药煎好了,第一副药公子喝了吗?”
“喝啦!全喝完了!”外厅的小厮高兴的回道。
“全喝了?公子醒啦!”取药的小厮声音也变得明亮。
“没,现在还睡着,可能中间醒过一次,我都没听见。”外厅的小厮声音低低的说道,像是自己做了件非常不好的坏事。
“喝完了就好,这份新的你拿着,我去把空碗送回去。”
“辛苦啦。”
“不辛苦。公子早日康复就好。晚上我再送一次药过来。”
小厮把药端进来,喊了许多声“公子”,还是没看到、听到回应。
他只好把药碗再一次放到桌上,特意把桌子搬到床前,嘴里小声嘀咕:“奇怪了,公子刚才下床走了那么多步,我都没听见?”
我隐在帷幔后静静地坐着,听小厮的脚步声远去离开。
见紫杉大人还在昏睡中,我只好端起药碗,又有失礼仪的辅助他喝药。
把空碗放下,我发现他双手的青色已变淡,手也有了温度。终于松了口气。
阳光已收起锋芒,变得温柔。出来一天,我该回云府了。
走到窗前,小乐儿又从窗外飞到我的肩头,不知是否错觉,它好像在挽留我。我犹豫了一下,折回紫杉大人的身边,决定天黑后再回去。
既然他的身体不排斥我的血液,我又给他多输了几次血,一次比一次的量大。
紫杉大人安静的睡着,气息逐渐平稳。
我一直看着他,生怕错过他难过不舒服的反应。
送药小厮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意识到天已黑透。
再次起身躲到帷幔后时,眼前突然发黑,双手冰冷,有些乏力,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我蹲下,休息了几分钟才缓和。
小厮离开后,我端起药碗,低头俯身以口对口来喂。
这一次,两副药同时煎好。我怕自己失血过多,一会儿离开的路上发出动静,所以想早一些结束,结果不小心在喂第二碗药的时候,一次喂食的量大了些。
药汤有几滴从紫杉大人的嘴中溢出,流下脖颈。我仅有的两张新手帕都包了伤口,也就没多想,用舌头舔掉了紫杉大人脖子上的那几滴药。
最后一口,我不敢着急,轻轻贴上紫杉大人的嘴唇,熟练的撬开他的牙,将药渡入他的口中。
放下药碗,我手撑床又缓了缓眩晕感。
我的血和输入的内力起效很快,紫杉大人的手已恢复白净如雪,等到明天他醒来,体内的毒可以完全解除。
时间不早了,在外面待得太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再次俯身,握住他的脉搏仔仔细细检查,已无大碍。
“紫杉大人,小蓝儿谢谢你,你要快点好哦。”我轻声对他说。
紫杉安静的睡着,神色舒缓,也不知听到了没。
披星戴月回到云府,雨黛和白巧都坐在院子里绣手帕。原来她们两人对我的神出鬼没已是见怪不怪了。
“咦?小姐,你今天去哪里玩了?出门是一身男装,回来变成了一身女装。”白巧嘴快,睁着大眼上下打量我。
“这身衣服可不是一般裁缝店能做出的,应该,应该不是御用裁缝做的吧?”用得是疑问加疑惑的语气,恰恰相反,白巧的神情却已经诚惶诚恐、惊奇万分的认出衣上的图案出自皇宫。
“你慢慢猜,”我给她留个悬念,因为答案很快就会揭晓,“过两天会有访客送回我的衣服,到时候你接待一下,不就知道了。”
白巧咽了一下津液,紧张的说:“我,我接待?”
我笑了笑。
“对了,雨黛,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如果有红枣和猪血就多放一些。”我说。
“小姐,你来月事了?”白巧眨巴眨巴眼,窥探隐私一般望着我。
“你一边继续猜去。”我嘴角一勾,回道。
“小姐,给你准备了些饭菜,正巧有一碗血汤。我去热一热。”雨黛温柔回道。
“雨黛你跟我真是心意相通。”我嘟着鼻子跟她说。
白巧在一旁也学我嘟着鼻子,自信的小声嘀咕:“我也是,我也是。”
不和她们继续拌嘴,我准备上楼回屋。
今日是荷月二十四,月亮是峨眉月,淡抹云雾,整个画面迷离梦幻。我身上穿着李湛友情赠送的美轮美奂、飘逸非凡的“戏袍”,可惜现在我是既贫血又内力耗损,不能一展身手,提步飞上三楼。
刚走了两步,我被自己刚才的逻辑逗笑:贫血不就是眼前一黑吗?内力耗损的是蓝色雪狼秘笈,又不是平常出来混的实打实内功。
“小,小姐,你今天到底都干什么了?怎么笑的这么诡异。”白巧站在几步外,像在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我。
我委婉的仰天长笑,眼珠一转,忽转头对门口说:“云大公子好像来了。”
白巧深吸一口气,快速整理衣衫,用手拂平发髻,踩着小碎步出了院门。
我一挥衣袖,平地而起,在半空中旋转腰身半圈,张开手臂,背对着阁楼缓缓下落。落地后紧接着几步借力,走了一个圆弧形,转身,腾空踏入三楼房间。
眼前果然变得漆黑,我自嘲的笑了笑,闭上眼,抬起手臂,像盲人一般摸着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盘腿打坐,理顺气息,激发出几层雪狼秘笈,开始修复内力。
突然房间里出现一道强劲内力打向我。
我翻开手指,先后弹出两道力阻击。谁知那道内力野蛮无比,冲破我的力道直奔我的胸前。我欲闪身躲开,却听见一个冷静悦耳的声音说:“别动。”
我果然停住不动,任由那道内力冲入我的胸腔,涌入各处脉络。一时之间,我的体内像是有红火在燃烧,虽不炎热,却想让我激发出雪狼秘笈与之对抗。
冷静悦耳的声音又说:“让你的蓝血出来。”
我不再抑制,眼中燃烧出蓝色的光焰,体内两道火焰在碰撞、在互相研究、在怒吼。
“吸收它。”命令声再起。
闻言,蓝火燃起数十丈,熊熊火焰将红火包围。红火犹如力道巨大的蟒蛇,不同扭动身躯发出蛮力。蓝火则是铜墙铁壁,死死的扣住红火,无穷无尽的燃烧。
终于,红火力量衰竭,瞬间融化进蓝火中。
蓝火隐退。
我睁开眼,忽然发现在月光微弱的黑夜中,视力变得异常清晰。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衣女子戴着黑色的斗笠面纱,站在房间正中。
我忙下床,跪在地上,恭敬的喊了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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