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之后，慕云徵却没有得到回答，而是换来两道关注的视线。

        萧元恪看着在自己两尺之远的少女，她垂首敛睫，态度恭敬温婉。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乌黑如鸦翅的云鬓，还有上面那两只颤巍巍的粉晶钗子，好似少女娇嫩的年华，却有着冰冷的温度。

        若不是他刚才恰巧看到她对付姜媛的一幕，谁能想到，她竟然敢将蛇就这么直接倒入人家的衣襟中去。

        那美艳的容颜上，有的都是凉薄，冷漠的神色，还有一点对这世上的嘲讽，虽然极淡，但是那一点点的光芒，还是入了他的眼中。

        一个未曾及笄的少女，却有着那样不相符的神色，人前人后的她，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等了一会，见萧元恪还未开口说要她起身，慕云徵自顾自地站起来，依旧是那样恭敬的抬头道：“江北风景怡人，四皇子慢慢欣赏，民女还要去寻人。”

        萧元恪本来想看看她保持半蹲的姿势能多久，未曾想到她自己就直接站了起来，还将他半天不曾开口的原因归于景色太过迷人。

        他素来平缓的唇角微微一扬，“江北风景的确是精致巧妙，但总归是小气又匠气过重了些，倒是方才我游园的时候，看到一幕精彩的以蛇教女，比起这风景，更令人值得回味。”

        原来如此，看来萧元恪很早就站在这里了，萧家的皇子都有习武的习惯，即便他站在后头，慕云徵也难以发现他，更何况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姜媛身上，更加不会注意到后方有人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含笑道：“四皇子方才看到精彩的戏了，不知是哪个戏班子排演的，能入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可见那戏实在是精彩至极。”

        她的声音轻轻的，态度是温婉的，一双凤眸盈盈好似将春水都漾在其中，流淌出杨柳春发的脆嫩纯澈。

        可是萧元恪能感觉到，就在这春水荡漾的一双华丽的眸子里，却映着淡淡的冰霜之气，和深藏在底的厌恶之感。

        她说的动人，但是内心，却很不想和他说话。

        不知怎的，萧元恪忽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梭巡，却难以承认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那样的柔和。

        但他又想起姜媛被她扇了两个耳光后，还略带感激望着她的眼神，又觉得那一瞬的感觉不会错。

        “慕小姐这是要否认刚才你将蛇塞入姜小姐衣襟里的一幕吗？”

        他微沉了眸子，唇角的弧度也缓缓的放平，略深的唇抿成了绷紧的直线，让本来就五官深肃的他看起来更加多了几分威仪。

        若是寻常人看到，只觉得一股压力来，即便是朝中的老臣，也会有三分胆颤，可是面前的女子不过轻轻一笑。

        “四皇子说的是戏里的内容吗？我觉得也许不是那慕小姐将蛇塞入姜小姐衣襟里，只怕是姜小姐自己贪玩，不小心将蛇塞入了衣襟之中，慕小姐不过是在一旁看见了而已。”

        这可真正是睁眼说瞎话，萧元恪突然一笑。

        “事实就在眼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有人在旁边看到了一切发生的起因，你如何猜想都没有用。”

        慕云徵淡淡一笑她抬手将鬓角掉落的一丝散发捋至耳边，然后抬起眼来，长长的睫翅扇动出狡猾的光芒。

        “四皇子怎么说，我怎么猜都无济于事，戏怎么演的，就会怎么下去，最重要的是姜小姐自己会怎么觉得，不是吗？”

        就这么淡淡的一个表情，明明是那么不经意，却有一种不自知的魅惑在其中，四皇子突然觉得这个云淡风轻，又艳丽如霞，偏又狡黠聪慧的女子，是他来江北后，遇见的第一抹意外。

        他不喜欢有东西超出掌控之外，却在发现超出掌控之外的东西后，又莫名觉得吸引。

        这一种心情，很复杂，也很异样。

        所以历来冷漠的四皇子，今日的倒分外起了兴致的和慕云徵讨论“戏剧”的问题来了。

        “如此说来，你能肯定姜小姐的说法了？”

        如墨点染的眸子一瞬不动的望着萧元恪，慕云徵心里突然有些想笑，于是她的眼底就出现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四皇子这是试探她玩？还是无事闲得慌呢？

        “既然那戏中的慕小姐敢将蛇丢入姜小姐的衣襟内，当然就是笃定了姜小姐不敢乱说，御驾亲临，晓春院里早就从接到通知的那一天起，每日撒虫蛇药在园中，早就没有蛇会往晓春院跑了，那两条蛇怎么出现的，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让人知道了一切的事实，又代表了什么？不管是陛下，还是姜小姐的父亲，在听到事实之后，都只会怪责姜小姐，而且除了姜小姐，又有谁能证明那蛇是慕小姐塞进去的，而不是她的丫鬟放进去的？所以这戏结局就是姜小姐自己玩蛇自毁而已。”

        慕云徵已经跟姜媛说得清清楚楚，若是姜媛说她丢的蛇，那装蛇的荷包又是在哪，怎么引过来的，这些问题都会牵扯到姜媛本来要做的事情上来。

        所以她不怕，姜媛不说，那么这事最多就是她身边的丫鬟顶包了。

        如果说了，清川侯会怎么对待一个差点害了侯府，又丢了名声的女儿呢，姜媛若是想不通这点，清川侯侧夫人，还是想得通的。

        所以她笃定姜媛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既然她想得到，四皇子也不可能想不到。

        这个男人，上一世成功登基的帝王，他的能力，不至于这么低下。

        在看到她脸上那种处之淡然的笑容，萧元恪就知道，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这个女子，真的是很聪睿，萧元恪的眸中投射出一抹欣赏，不过这抹欣赏夹杂在他锐利的眼神中，便显得很复杂，甚至是一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东西。

        “你好像很讨厌和我说话？”

        萧元恪看着她的表情，这种淡漠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完全是把他当作路人甲乙丙丁的眼神，敷衍便罢，一句都不想多说。

        他的眼神渐渐的带上了一抹阴沉，四皇子的身份，让被众星捧月惯的他，心头也有着一丝不悦。

        他怎么能被一个商贾之女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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