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反悔。”田冉笑眯眯地注视着菁菁。

        菁菁点点头，意思是不会反悔。她咬着嘴唇，紧张地看着田冉，希望他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田冉却收起笑容，走到窗前，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似乎是在努力思考中。过了一会，他才转过身，对菁菁不急不慢地说道，“我想要……那……那只血鹰。”

        “什么……那只血鹰？”菁菁一下泄了气，她板起脸，气呼呼地正要跑开，被田冉一把拉住。

        “你刚才说什么了，不许反悔的是吧？”田冉故意板起脸，“这个礼物是你力所能及的，可不许反悔！”

        菁菁眼珠一转，这才发现自己已落入了田冉的圈套。

        她嘟着嘴道，“那只血鹰本就是你的，拿去便是。”她想了一下，忽又低着头，小声道，“那只血鹰根本不算礼物，你……你还可以要别的。”

        “那就多谢公主了。”田冉笑了笑，“我现在只想要这只血鹰，至于其它礼物暂且留着，以后再说。”

        菁菁看起来很失望，但见到事情还有转机，只好无奈答应。“好吧。”她叹了口气，“这只能算是物归原主，那只鹰本就是你从前驯养的那只血鹰——赤羽。”

        田冉听闻没有丝毫惊讶，因为他已经猜到那只血鹰就是自己的赤羽。几年前他离开北墨书院返回南方，就将赤羽留在宇文拓那里照看。只不过，这些年过去，赤羽已完全长大了。它还认得他这个从前的主人吗？

        上回见面，田冉跟宇文拓已商定好了交出这次血鹰案的所有计划和那只血鹰。至于执行的杀手，田冉同意他们撤回北周，只留下这只血鹰。这是田冉和宇文拓合作的条件。宇文拓想必也跟菁菁谈了这件事情，所以菁菁自然不会拒绝。

        接下来的七天时间很关键，虽然田冉已经明了案件背后的原委，但在三方势力的夹缝中，如何在放走北周追风营杀手的前提下，让案件的真相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还要让无影卫和近卫门的人都信服，似乎也不太容易。

        但田冉成竹在胸，他已有了计划。

        田冉先跟姜河去了案发现场——沈龙的府邸。这个案发现场不仅仅是沈龙血鹰案的起点，死者沈龙也是他想复查的郭淮谋反案的关键人物。

        沈龙的尸身在勘验完毕后就已安葬，但案发现场仍完整保留了下来。现场一直都有近卫门的侍卫在值守。姜河其间来过几次，想看看有什么遗漏，但每次都无功而返。他所看到的仍跟第一次见到的毫无差异，并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所有的疑点只有三处。第一是沈龙书房的抽屉，里面是空的，不太正常。第二，是书房书架上的摆件位置空了一个东西，似乎被人拿走了。第三，沈龙尸体的眼球不见了。

        田冉拉开书桌抽屉，往里细看，里面空空如也。那个书架上的摆件位置，他也仔细看了，确实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放在那里的压痕。

        田冉当然是先问姜河，沈龙书房有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文件或物品。

        姜河摇头道，“没有，我们派人去布政司官署查过，沈龙没有带卷宗回家批示的习惯，所有工作都是在官署内批示完即交给下属去执行。书房里的重要物品，管家也一一核对过，并没有丢失。至于那处摆件位置，管家说他不记得原先摆的是什么了，因为这间书房沈龙很少让人进来，也不允许旁人动书房内的物品。”

        那抽屉里或书架上丢失的是到底什么东西呢？宇文拓有没有告诉田冉他们拿走了什么？

        田冉似乎并没有感到为难，他神态依然很平静。

        至于沈龙尸体上丢失的眼球和撕烂的心脏，田冉知道那不过是追风营模仿之前那十三起血鹰案的血腥现场，故意让血鹰留下的残忍行径。

        成云跃到书房顶上，再次查看那时他看到的瓦片缝隙，惊奇地发现那缝隙竟然已经复原了。缝隙周围跟屋顶其它各处的瓦片一样规整，毫无人为翻动的迹象，是谁复原的呢？在近卫门严密值守现场的情况下。

        成云把这一发现悄悄告诉了田冉。显然沈龙府上有追风营的内应。

        田冉眼角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因为他早已猜到这内应是谁了。

        沈龙府上有追风营内应这事，宇文拓并没有告诉他。宇文拓显然是不想把全部底牌透露给田冉。但田冉也没有追问。因为这内应他不但认识，小时候还见过。

        田冉接手赤血盟后就让人查过这人，因为郭淮的死，他当时想找出真相，对所有跟郭淮有过接触的人都做了细致调查。

        这人没有参与谋害郭淮，但却知道郭淮是被冤枉的，因为他当时就在沈龙身边做事。在当时平城一片黑色恐怖，无所依靠的情况下，他选择投向北周追风营，当时的情况也是被逼无奈，所以田冉正在考虑把他偷偷争取过来。

        这人如今就在府上。

        田冉请姜河把府内的管家找来再次问话。

        那管家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但他见到姜河仍谨小慎微，除了礼节性的客套话，还是不会主动说起其它的什么。只不过他见到站在姜河身边的田冉，眼中忽然一惊，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里似有一丝疑惑在闪动。这个细节田冉当然没有放过。

        姜河向那老管家介绍道，“这是我们请来协助查案的田公子，他问你什么就如实回答，不要有任何隐瞒。”

        老管家看了一眼田冉，又马上垂下头，拱手道，“是，一切听候大人吩咐。”

        “沈长平，与沈龙是同乡，还是同年出生，年轻时跟着沈龙追随郭淮的义军，一直在沈龙身边服侍，我说的可对？”田冉看着那老管家道。

        老管家点点头，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本就不是秘密。

        但接下来田冉说的第二句话，却让沈长平身躯微微一震。

        “当年沈龙检举郭淮谋反，让你向当时的兵部尚书冯玄秘密传递一份文件，可有此事？”

        沈长平急忙辩解道，“我没有参与此事，那份文件我并不知内容是什么。”

        姜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太远了，田冉问这些跟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呢？但他也很惊奇，当年郭淮谋反的细节，赤血盟竟然也知道的那么清楚。

        田冉微微一笑，“我只是问你那时候有没有接受沈龙的指令，给冯玄传送了一份文件？至于你有没有参与这是后话。”

        “是……确实，传了一份密件。”沈长平低声道。

        然而田冉的这第三句问话更让沈长平震惊，“当时冯玄还给沈龙回复了一封密信，让你带回来给沈龙，你不会忘了吧？”

        沈长平似乎呆住了，他没想到田冉连这个回信也知道。

        田冉知道这些，是因为宇文拓已经把从沈龙书房得到的东西交给了田冉。只不过宇文拓在其中有意隐去了沈长平，虽然他跟田冉达成了合作，但还不想让沈长平暴露。宇文拓没想到的是赤血盟早已知道沈长平就是追风营在沈龙身边的内应。

        沈长平支支吾吾，语塞了很久，听到田冉的问话句句直击要害，他以为田冉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终于回答道，“这封密信是沈龙的秘密，一直藏在书房的一个花瓶内。”

        “那丢失的东西难道就是那封冯玄回给沈龙的密信？”姜河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们近卫门正要查找冯玄的罪证，这封密封的内容会不会牵涉到他以前的罪行？

        “信的内容是什么？”姜河急切地问沈长平。

        沈长平抬起头，无奈地答道，“丢失的就是那封密信。”他顿了一下，又摇头道，“至于信的内容，我的确不知，信上有绝密封印，我一个下人也不敢拆开看。”

        姜河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精神为之一振，沈龙的死岂不是跟这封密信有关？而且这封密封也牵扯到了平城王冯玄，他隐约觉察到这里面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这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是不是只有等到案件水落石出才能知道？

        姜河眉头一皱，看向田冉，他在心中暗道，赤血盟难道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要不然田冉的问话怎会问得那么精准？

        田冉示意沈长平退下。他见姜河正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已猜到姜河心中所想。

        他对姜河笑道，“姜大人放心，血鹰的下落我已经有眉目了。七天后，血鹰和那封密信我都会带回来给你。”

        “果真？”姜河半信半疑问道，“七天时间，田公子那么有把握？”

        田冉微笑地点点头，“七天后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姜河从沈龙府上出来就直接回到了静兰别院。

        听完姜河所说，陈楠也感到有些震惊。

        “赤血盟对二十年郭淮谋反的案件也那么了解吗？”陈楠皱起眉头，自语道。

        姜河小心地回道，“或许江湖上流传的赤血盟无所不知的口碑并不是传说，他们可能真的有这个实力。”

        陈楠沉思片刻，黑亮的眼睛闪了闪，“七天时间是吧？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她转念又问，“田冉有没有请求你协助什么？”

        姜河摇头，“没有了，他似乎很有把握。”

        陈楠没有再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色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念叨，“二十年前赤血盟还没有在江湖出现，他们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的朝廷内幕？而且田冉二十年还是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内幕，这些内幕可是朝廷的最高机密，自己也是接手近卫门后有权力翻查过去的资料才知道的，除非……”

        陈楠忽然兴奋起来，“除非他就是二十年前那次事件的当事人，郭淮谋反案其中某个人的遗孤。”她又接着往下想，“如果是的话，他会是谁的遗孤？”

        陈楠心中猛然一震，她忽然想到，田冉的年龄跟二十年前死于王府大火中的郭淮的小儿子郭枫竟然一样。这么一想，她脑子忽然轰的一下被什么东西震醒了。

        陈楠第一次在龙三客栈见到田冉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时龙虎山庄的人正在找她的麻烦，这种感觉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她始终没忘。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她对于田冉始终有种难言的好感，她也说不出这里面是什么，这绝不是一见钟情，而只是单纯的没有杂质的好感。

        莫非真的是分开了二十年的童年伙伴又回来了？这么一想，陈楠瞬间觉得这个田冉跟以前那个郭枫越来越相像了。

        陈楠低着头，面色通红，在屋内来回踱步，一颗心在剧烈跳动，她在心中反复思忖，“难道这个田冉真的就是郭枫？”

        郭枫是陈楠小时候最要好的玩伴，两人同年同月生，郭枫只比陈楠大了几天。陈楠还记得六岁时最后一次见到郭枫的情景。

        那时也是在静兰别院，她记得那是一个雪花飘舞的时节，两人在花园一起快乐地玩雪。

        每年这个时候父皇都会带着全家去平城过年。她父皇陈啸天跟郭淮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一起打下的南陈江山。两人情同手足，感情深厚，即便陈啸天已贵为皇帝，每年除夕都是两家人在一起过，从未间断。但六岁那次见面之后，她父皇就再也没有带她去平城过年。陈楠也是长大后才知道郭枫早已随着郭淮全家死于那场大火之中。为此，她当时曾大哭一场，还因此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宫中的御医对她的病情也捉摸不透，后来她被父皇送到武夷山治病，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拜碧空剑派的静心师太学艺。

        陈楠现在还时常想起郭枫，想起当年的幸福童年。她无法想象，如果现在这个田冉真的就是以前的那个郭枫，她会是如何的欣喜。

        陈楠心潮澎湃，眼里已有什么在闪动，她忽然发现她对田冉其实一无所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如果他就是郭枫，能死里逃生，想必经过了很多的艰难困苦，他这么年轻就成为赤血盟的首领，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陈楠很久才冷静下来，她决定先摸清田冉的底细。

        她之前并没有像无影卫的冯希儿一样去暗查过田冉的身世，也不知道田冉表面的身份是前郭淮副将田元的儿子，否则她还不会那么快就把田冉与郭枫联系在一起。

        在这一点上，田冉疏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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