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会的功夫,这些光亮就汇聚成了一条蜿蜒的火龙,无声地盘踞在山脚下。
夜晚会动的火龙当然不会是真的龙,也不可能是说不出名字的鬼怪,只能是活生生的人。在这绝壁之下,已能隐约看到手持火把的一队人的身影。从火把的数量上,人数约莫有上百人。
深夜的山中出现那么多手持火把的人,很是让人奇怪。田冉与成云都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静静观察着这些人的动静。
这些人绝不是欧阳平安排的人。
欧阳平来接应的人应该在绝壁之上,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何况现在还未到接应的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这些人是谁?田冉决定静观其变。
但不知怎么,田冉的脑中忽然闪现出白天在那家店里吃饭时遇到的那几个北周边军。
从长相上,这几个北周边军无疑是正宗的北方人,但田冉在北周待了十多年,总觉得这几个北周边军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老伍和另外两个随从已经听到动静,从洞内悄声出来,伏在田冉和成云身旁看着绝壁之下这些人的行动。
“似乎是北周的边军在巡逻。”成云对田冉小声道。他视力最好,从这些人的穿着和身上的武器,他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难道他们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回去,所以宇文胜派人在这里拦截?”老伍疑惑地嘀咕道。
“不可能。”成云很肯定的说。“白天我召唤赤羽的时候很小心,没有人看到。何况即便看到了,他们没看到密信也不会知道我们回去的地点和时间。”
“难道只是巧合,他们正巧在这里巡逻?”老伍还是眉头紧皱。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可以先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再做打算。”田冉发话了,他的话就是最终的命令。
这些人手持火把在绝壁之下站成一条直线,然后就不动了。是在等什么人,还是真的围住了这面绝壁?目前来看还不得而知。
不过,只隔了一会,绝壁上就有动静传来。绝壁上面垂下来几条粗壮的绳索。紧接着有五个人从上面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田冉脸色凝重,脑中闪过一丝疑问,“难道欧阳平的人现在就来了?”但很快这个疑问就打消了。
从绝壁上下来的那几个人并没有与正在下面守候的北周边军发生打斗。
双方相见似乎还很亲昵,如同朋友见面一样勾肩搭背的。双方在说着什么,但田冉他们距离那里有点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能确定的是他们和这些北周边军是一伙的,这几个从绝壁上下来的人绝不是赤血盟的人。
但谁也没想到局势很快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几个从绝壁上下来的人转眼之间忽然全部倒在了地上,他们被身边与之勾肩搭背之人瞬间击杀了。
这五人的尸体很快被抬走,绝壁上垂下来的绳索也被收走了。现场被收拾干净,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一下子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田冉他们几个远远看着却更加疑惑了。不过,没等他们继续多想,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些火把突然全部熄灭了。绝壁下瞬间陷入黑暗之中。那里静悄悄一片,什么动静都看不到了。
田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星空的位置,现在距离午夜已经很近了。
田冉突然心跳加速,额头沁出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这些北周边军突然熄灭火把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捕猎他们和欧阳平安排来接应的人。必须要及时通知欧阳平,否则他们就将落入圈套中。而且发生这种情况,也意味着消息走漏,赤血盟内部出了内鬼。
成云和老伍都在看着田冉,他们看到火把熄灭都不约而同猜到了田冉所担心的事情。对于以情报探查作为立足江湖最大资本的赤血盟,走漏消息和出了内鬼可是最大的忌讳。内鬼可以事后再查,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前来接应之人。
可要如何在不惊动这些埋伏的北周边军,把示警信号发给欧阳平?
“赤羽!”田冉突然想到欧阳平一定会把赤羽带在身边。这是他们之间在紧急情况下传递消息的特殊手段。而要让欧阳平把赤羽放出来传递消息,只有一种方式,模仿鹰的叫声发出信号。
这是紧急情况下才会用到的联络方式。
田冉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双手聚拢在嘴前,舌头在口腔中打转,随即滑动吐气,对着绝壁方向发出三声惟妙惟肖的鹰的鸣叫,这是他模仿鹰求偶的叫声。
这声音不算大,但足够传到对面的绝壁上。夜晚的山中本就时常有各种鸟兽的叫声,所以这三声鹰叫听起来并不显突兀。
学完鹰叫,田冉让成云把那块红布取出来,悄悄铺在他们所在洞穴的上方。虽然鹰的视力在夜晚不如白天,但对于鲜红的色彩,在夜晚还是能看清的,这也是田冉不用红灯笼召唤赤羽的另一种方式。
没隔多久,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悄然落在田冉的肩头。
田冉来不及跟赤羽亲昵,很快把准备好的纸条绑在赤羽的腿上,他的脸在赤羽的羽毛上轻轻蹭了蹭,右手指向绝壁的方向,“快回去,赤羽。”田冉低声说道。
赤羽低声嘶鸣了两声,展开双翅轻轻一扇,霎那间已腾空而起,再挥翅已直入云霄,很快就消失在灰暗的夜空中。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什么鸟兽发出的鸣叫,入耳的就只有呼啸的风声。
田冉他们悄悄下了山,来到距绝壁前沿的一处石头后面。他们在那些埋伏的北周边军的外侧悄然潜伏,这里已能清楚看到和听到绝壁附近的动静。
午夜时分刚过,捕猎已经开始。只不过双方的角色已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原来的捕食者似乎成了被捕食者。
隐约之中,绝壁上又无声地垂下来几条绳索。绳索在下垂时微微左右晃动,在有些泛白的绝壁上如同黑暗中伸出的几条触角,在探查周围的情况。绝壁下仍旧没有动静。
这些埋伏的北周边军没有动,田冉他们也没有动。田冉想看这些北周边军如何收场,更想看看这些边军背后的人是谁。
出乎意料的是又有人来了。
绝壁旁边的山间小道上,来了几个跳动的黑影。
他们没有火把照明,但步态轻盈,前进的步伐既快捷又平稳,在黑暗中似乎目力惊人。这几人在行进中仍保持警惕,不时观察四周的动静。
过了一会,这几人已来到绝壁下,看到垂下来的绳索,他们并没有往上攀爬,而是在绝壁下点起了几堆火。借着风势,火光冲天而起,把绝壁之下照得通明,也清晰地映照出这几人的身形和面孔。
田冉数了一下,也是五个人,但身形和面孔似乎有些熟悉。田冉凝神细看,这五人竟然就是白天在店里遇到的那几个北周边军。
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与潜藏在附近的那些北周边军不是一伙的?他们生起火堆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示警,还是传递消息?
火堆才燃起一会。埋伏在附近的那些北周边军就按捺不住冲了出来,把这五人团团围住。他们果然不是一伙的。
看到这五人的面貌和穿着,那些埋伏的北周边军既震惊又疑惑。因为这五人是不折不扣的北周军士,根本不是他们要缉拿之人。
领头的一个北周边军校尉对这五人愤愤喊道,“你们是谁的手下?为何来破坏我们的行动?”
那五人之中,一个阔面大耳的壮汉哈哈大笑,他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扔给那个校尉。
“追……风……营!”那校尉惊讶地自语,他将令牌反复查看,确认不是假的。
“你们这是何意?我们没有接到追风营今晚有行动的消息。”那校尉不解道。
那阔面壮汉面容不屑一顾,“你们什么角色,如何有资格知道我们追风营的行动?”
追风营是北周的秘密情报机构,直接归属皇家指挥,拥有无上权利。那名校尉虽受到呵斥,但也不敢多言。
“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马上收队回去。”那阔面壮汉冷冷道。
那名校尉似乎心有不甘,语气忽然强硬起来,“还没抓到要犯,我们不会走,我们只听从宇文将军的军令。”
“这可由不得你们。”那阔面壮汉冷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个号角,径直吹了起来。这号角声低沉有力,穿透无边夜色,在寂静的山里甚是响亮,这是北方胡人传递信号常用的方式。
号角声一起,山里鸟兽的鸣叫声霎时就安静了。
不多时,外围的山间小道上马蹄骤响,一大队人马擎着火把奔了过来,将这绝壁团团围住,与在此包围的北周边军针锋相对。
从人数上看,他们也有百余人,与这里的北周边军数量大体相当。但这些人属于追风营的精锐,装备和战力绝非普通边军能比。对峙的优势已经倒向追风营一边。
绝壁周围被火光照得通明,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但两边毕竟都是北周的部队,谁都不敢轻易先动手。
僵持了好一会,那名边军校尉有些着急了,那么多人马在这里对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要抓拿的要犯早就躲远了。被追风营这么一搅合,看来今夜铁定是抓不到人了。
那名边军校尉朝自己的部下一挥手,悻悻道:“收队。”
“慢着!”一个声音如一声惊雷炸响。
不知什么时候,一匹白马从夜色中缓缓现出身影,不急不慢地走进这灯火通明的绝壁下。
马上坐着一个白盔白甲的年轻将军,一杆乌黑的长枪和一副弓箭悬挂在马后两侧,这年轻将军大概二十出头,脸颊上的络腮胡须还淡淡地没有成形,但已是英气逼人,让人敬畏。他神情傲慢,似乎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那追风营的阔面壮汉看到这年轻将军,马上收起倨傲的面容,堆出笑脸,恭敬地喊道:“见过三皇子。”
这年轻将军就是北周三皇子宇文胜,也是平城前线的北周统军将领。
宇文胜看也没看那阔面的追风营壮汉一眼,自顾策马来到绝壁之下,他抬头仰望绝壁上方,绝壁上垂下来的那几条绳索依然无声地垂挂着,绝壁之上丝毫不见动静。
“宇文将军!”那名边军校尉赶忙过来抱拳施礼,他低着头不敢看宇文胜。任务没完成,依照军令自然少不了责罚。但这名校尉担心的并不是责罚,而是丢了边军的脸面。
宇文胜历来看重脸面,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他统领的北周边军,对他来说,丢了脸面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人走了?”宇文胜问。
“未曾。那些人还没出现就被突然出现的追风营的人打乱了计划。”那边军校尉略一停顿,又试探着猜测道,“那些人应该已经觉察……或许,已经跑了。”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迅疾抽在那名边军校尉的脸上,那边军校尉急忙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这还用你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傻子都不会上钩了。”宇文胜斜眼看了一眼那阔面壮汉,虽然他表面上没有迁怒于追风营,但谁都看得出宇文胜心中的恼怒。
那名边军校尉汗如雨下,战战兢兢道:“请将军责罚!”他知道宇文胜的脾气,求饶推脱责任不但不会有好下场,反而可能招致死罪。主动担责请求责罚或许还能免于死罪。
“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自己设伏,倒还让别人给包了饺子。如果追风营不是自己人,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宇文胜的话虽然还是很严厉,但他现在说的话已经是不急不慢了,语调也变得平静,似乎并没有对突然出现的追风营表现出恼怒的样子,也可能是他强压住了怒火。
毕竟追风营是在二皇子宇文拓的掌管之下,现在大皇子宇文硕已死,二皇子宇文拓又接过了大皇子的兵权,他不会无脑与宇文拓作对。
那阔面的追风营壮汉似乎有些尴尬,陪着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今晚我们也得到消息,说是有南陈奸细在这里出现,所以赶过来准备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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