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凉站在城头的时候,他亲眼看见,自己一声令下后,城头数十道旌旗依次展开,而这次,城头上终于名正言顺地升起了他的将旗,看它顺着风势猎猎作响。
“陈!”
听到传令兵的汇报,侯景眼里闪过一丝自得:“果然是你。”
“来人,照本王的命令,去城下劝降!”
大军距离石头城只有遥遥数里的路程,侯景看着远处石头城的轮廓,像是看着一只已经被关到瓮中的鳖。
他闭上眼睛,想要再多回味一下当前的这种感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丈夫当如是!
“列阵!”
骑在马上的将军拔剑嘶吼,城下的辅兵手持简陋的盾牌,掩护着大队的步卒和弓箭手开始向前推进。
城头刚刚又升起的数十道旌旗看似雄壮,
但城下,
则是成千上万的旗帜在移动!
孙子兵法曾说上兵伐谋云云,其实古代攻城,大部分还是靠着将士实打实的去抛头颅洒热血,底下耳朵士卒们齐心协力攻下一座城池。
当然,靠着外交来保护自己的疆土,不失为上策,但自古以来,都是靠着拳头说话,你要是拳头够硬,又为什么要在最根本的土地问题上和人扯皮?
两万大军,去攻打一座有五千多人把守的坚城,似乎还是少了些,毕竟石头城也是建康周围的一道屏障,城高墙厚,还有一条不小的护城河环绕着。
但侯景早上发出命令,下午就能再从建康那儿喊来数万援兵,更不用说那些攻城器械,能够源源不断地从各处拉来。
而最要命的一点,则是他侯景暂时没有缺粮的忧虑。
而石头城里,剩下的粮食不知道还够不够支撑十来天。
其实,那些监守自盗的官吏也是倒霉,府库里储存的粮食其实数量庞大,稍微拿出一些,再用陈粮遮掩,账面上也不会太离谱,就算是忽然要查,也不过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大不了,
一起请人吃个饭,自罚三杯嘛。
毕竟,自古以来,也没有当官的敢把府库里的粮食全部拿出去免费分给平民百姓。
城中军民加起来总共有十多万人,其中许多都是因为战乱逃进城中求得庇护的流民,而原本城中是远远没有这么多人的。
攻城的一方兵力庞大,粮食充足,那么城池被攻破,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看着远处黑云压阵般的敌军,许多守军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站在陈凉身旁的陈昕,始终在轻轻擦拭着佩刀,他看着沉默不语的陈凉,忽然问道:“贤弟,你可知道陶弘景此人?”
“你告诉我他是什么人,我就知道了。”
“此人曾是前朝之人,当年,大梁初立,天子常遣人入山中寻陶弘景问策,时人呼作山中宰相,后来,天子命他锻造神剑十三口,
剑身书曰:服之者永治四方。”
“呵呵。”
陈凉笑了:“还真是够好笑的。”
“确实如此。”陈昕放下刀,淡淡道:“当年我年幼,听说这件事后,很是羡慕,我父亲就说,若是我将来能做将军,他就替我去向天子求一把剑来。”
“剑呢,没有求到?”
“是后来的我,不想要了。”
两人仿佛没看到城下成千上万的敌军,旁若无人地谈着与当前几乎毫无关联的东西。
“后来我看到父亲,我才明白。”
陈昕想起了父亲,有些惆怅地说道:“我爹,当年耍了我。”
“是么?”
“直到刚才,我才明白。”
他凝视着城下叛军的旗帜,喃喃道:“真正的神剑,是我爹那样能定国安邦的大将军,有这种人在,一个国家才不会受人欺侮。”
陈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指着城下问道:
“你看,城下那些是什么?”
“是敌军?”陈昕疑惑。
“不!”
陈凉迎着周围梁军的目光,掷地有声地吼道:“城下面,就是一群长了腿的战功!”
“杀光他们,加官进爵!”
城头的守军,渐渐地沸腾起来,原本胆怯的心思,也消失不见。
就在此时,远处的叛军军阵中冲出来一个骑兵,明显是来“送信”的。
“城中梁军听着!”
“我军十万人,已兵临城下,随时可破城而入,河南王仁慈,不愿此城化作齑粉,命汝等,速速开城门归降!
归降者,不计前嫌,重金封赏!”
“降!”
“降!降!降!”
远处的叛军军阵中,也像是呼应似的,成千上万名士卒在命令下齐声大喊,声势极其浩大。
“呵,那个姓陈的小子,带着几千个百姓,就想在我面前守住这么一座破城?”
侯景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得意地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
“自我入江南,所向无敌,这人虽然年幼,但足以做我的亲兵队长。”
“陈将军,王爷说了,若是您愿意归降,可以任命您做朝中的尚书!”
“回去告诉王爷。”
陈凉扒着城墙,饶有兴致地喊道:
“若是王爷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高官侯爵,自然愿意归降他。”
“他要提什么条件?”侯景皱皱眉头,挥挥手:“不管他怎么说,本王都答应他,反正,等城门一开,他就是任我宰割。”
“多谢王爷大度!”
陈凉笑嘻嘻地挥挥手,身边几队受他吩咐过的梁兵,也齐声朝着城下喊道:
“陈将军愿奉上木雕的食盆、土做的狗窝,
请河南王入城,替将军看家护院!”
“焉敢呼吾为狗!”
侯景气的咆哮道:“前军压上,填护城河!”
“派出轒辒车!”
由于石头城南面靠近石头津,土地坑坑洼洼难以踩踏,而西面直接毗邻江水,叛军只能从另外两面包围过去,由前排的辅兵掩护着攻城器械,艰难地朝城门移动。
轒辒车据说被侯景改进过,车顶覆盖牛皮,里面能藏近十人,防护性较好,最大的用处是掩护着躲在下面的士卒靠近城池,然后挖掘城墙。
尽管前军伤亡惨重,但随着一袋袋沙土被填进护城河里,多条简陋的道路被清理出来,大量的轒辒车也随之推出,而在它们后面,则是侯景军中的弓箭手,试图放箭压制城头的梁军。
陈凉这时没站在城头,他坐在城楼里,时不时让亲兵去外面查看情况。
过了一会,他按捺不住,还是冒险出去看了一会。
作为前驱攻城的,终究是一群流民,就算身上披着盔甲去攻城,当看到身边同伴一个个中了箭矢哀嚎或是直接惨死的模样后,侯景的前军就开始了骚动。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群辅兵。
侯景虽然一路攻城略地,但都是兵行险着,绝不可能拿出几万副盔甲装备到一群流民身上,所以,很难指望一群手里只拿着木盾的人能有多厉害有多忠心。
滚木礌石,是两种相当笨重的守城器械,但当它们安置好后,本身自带的重量就足以锤烂一切攻城器械。
城中有老卒懂守城器械,被陈凉专门挑选出来负责安装这些玩意。
而最恶心的地方在于,有一些辅兵侥幸冲到了城墙下面,还没等他们想办法破坏城墙,城头上随即泼下来一片片兀自带着腥臭气味的黄白之物。
城中足足十几万人,每天产生的排泄物数量惊人,这也是古代守城的一大利器,据说熬制后,使用效果更佳。
城头守军给叛军们依次展示出各种守城器械,攻城的叛军迟迟难以摸到城墙,地上躺满了尸体,士气大减。
侯景也从最开始的淡然,转为后来的气急败坏。
几个时辰的“鏖战”后,前面的叛军开始溃散,侯景不得不暂时命令撤退。
石头城的攻守战暂时结束,等明日一早,则又是新一轮的开始。
但叛军的士气,则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毕竟自己这边始终扮演着迎头挨打的角色,还手的机会极少。
而在建康以北的京口,则是爆发了极其惨烈的交锋。
两军交错之际,杀声大起,叛军人数少,初次交战即便迅速败退下去,成片的旗帜倒下,勤王军精神大振,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更是神勇无比,或许也是为了能将自己头上的“前”字去掉,他更是拔剑督战,高呼死战不退。
眼见叛军撤退,他也没有派人去请示邵陵王,径直命令自己统辖的兵马向前追击。
“追!不准放过一个贼人!”
赵伯超兴奋地满脸红光,他对着身边的梁军指手画脚,喝令不准休息,全军继续前进!
迫不得己,大约有三千多名梁军参与了追击。
双方先后经过覆舟山,此刻离梁军主力已超过十几里,难以立刻支援。
直至靠近了玄武湖。
前方的叛军似乎是再也逃不动了,在将军的喝骂下不得不转身回去迎敌,但他们眼看见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毫无威胁了。
赵伯超正在自矜的时候,忽然,梁军西面响起鼓声,赵伯超循声望去,眼见是数千打着侯字旗号的叛军排成军阵,缓缓逼近过来,为首一名大将,大笑道:“汝等当葬于此处!”
接着,东面鼓声大作,又是数千叛军冲出,为首一名大将压阵。
最后,赵伯超一直追击的那队叛军,与另一队叛军汇合,重新整合起阵势,一名文士打扮的人骑白马出阵。
他看了一眼面露惊惶的梁军,冷冷道:“尽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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