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了,败了......”
萧纶的衣襟上满是鲜血,他骑着一匹瘸马,两眼无神,只知道在身边骑兵的保护下拼命向前逃跑,哪怕身后早就没了侯景大军追击过来的身影。
三万大军,已经是相当雄厚的一股力量,他萧纶为了争取其中的一些军官将校,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或许也正是如此,那些人才会如此费心竭力地保护他。
萧纶没有想过,若是自己这个宗室王落到侯景手里,对如今的局面,又会造成何等的冲击。
他也没有想过,那些奋力死战的梁军士卒,可能并不是真的为了他给的那点钱财才拼命保护他离开。
迎面风势正急,斜插在血泊中的一面梁字大旗摇晃两下,终于是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满地泥泞中,到处都是躺倒的梁军将士,大部分都已经没了气息,少部分人刚推开同袍的尸身,随即被打扫战场的叛军士卒补刀捅死。
这一战后,侯景觉得俘虏已经抓的够多了,因此下令之后不留俘,抓到梁军即便当场杀死。
玄武湖旁的火焰冲天而起,士卒们开始焚烧堆积起来的尸体,数千具尸体在火焰中化作焦土,这是几十年内都没有出现过的惨烈景象。
后方的传令兵骤马赶来,跪在侯景面前,大声告诉侯景在建康城发生的事,也告诉侯景,说王尚书被梁军掳走了。
侯景沉默片刻,只是简单的传令全军回撤,刚才脸上的喜悦则是消失不见了。
任约跟在侯景的身后一声不吭,他自己的手臂受了重伤,部曲死伤了一半以上,而侯景所许诺的那些赏赐,在战胜后却只淡淡提了几个字,随即就只顾着往建康赶。
“王爷,梁军暂时败退,末将担心他们还会再卷土重来,请求王爷允许末将带一千人在此处镇守。”
侯景头也没回,只是淡淡道:“也好,你就留在这吧。”
任约带着重新补充的一千人屯扎在玄武湖旁,心里一阵黯然。
果然,河南王还是不信任他,他只是假意提了一句,河南王却就坡下驴,可见还是没有封赏他的意思。
下午的时候,他看见一队骑兵从建康的方向跑过来,身后携带着几个箱子。
很快,这些人跪在任约面前,恭恭敬敬呈上箱子,请求任约打开,说是河南王的封赏。
“河南王担心随意封赏有辱将军,于是回城后,命官员重新刻制平南将军印信,此次命小人等携带印信,并盔甲一副、金银各三百镒,请求任将军接受。”
“临行前,河南王特意吩咐小人等,带给将军一句话:
任将军在我危难之时就跟随我,却没能让将军得到应有的地位,这是我侯景的过失,将军您,受苦了!”
任约双手接过呈放印信的匣子,一时间热泪盈眶,他捧着匣子跪在地上,对着建康的方向恭恭敬敬下拜,大声道:
“末将...
臣愿为王爷效死!”
时值下午。
侯景回到建康的时候,到处一片狼藉,城中人心惶惶,尚书王伟被梁军当众掳走,而后更是在城内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这对士气造成了相当沉重的打击。
一名将军奉命带着劝降的书信再次来到台城下,书信递进去不久,随即被人用箭射出,城头的梁军大肆辱骂,完全没有了前日的惊惶。
陈凉射上去的信,显然已经传遍了台城。
梁帝老泪纵横,称赞陈凉真乃大梁忠良,在太子等人的劝慰下,他终于安心睡着了。
得到消息的侯景,骑上马来到台城前。
当他的王旗竖起,朝着台城的方向不断前进时,城头梁军的辱骂声越来越小,大部分人的脸上,出现了清晰的恐惧神色。
侯景挥挥手,王旗随即也停顿住。
“台城中守军的信心,不过是来自那个姓陈的梁军将军,等本王将他的首级放在城前,看你们,那时候还有没有今天这样的心情。”
城中聚将点兵的鼓声不绝于耳,太子等人站在台城的城头,看着城下的叛军士卒跑来跑去搭建起了一个台子,随即脸上满是怒意。
侯景全身披甲,萧正德着大红龙袍,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台子,萧正德假模假样地赐予侯景黄钺等物,朗读“圣旨”,允许侯景得以征讨不臣。
太子等人气的浑身发抖,羊侃却露出忧虑的目光,他看向之前那群梁军离开的方向,心里则是思考着,那个姓陈的小子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大约一个时辰后,城下的仪式才结束,侯景看了一眼台城上的众人,嗤笑一声,命令士卒跟着自己离开。
萧正德连看台城一眼都不敢,侯景一走,他也随即吩咐新招的太监和宫女们立刻起驾回“宫”。
台城上的众人心头愈发沉重,他们清楚,侯景下一步必然是去报复陈凉镇守的石头城了。
“经查明,城中三日以来逃兵众多......”
“不用念了。”
侯景跪坐在案几后,冷冷道:“此后,采取连坐,若所在行伍中有一人逃跑,什长、伍长等人罢免军职,充作辅兵劳力,若三人以上共同逃跑,队主受鞭笞,脸上刻字,若十人以上共同逃走,所在行伍的将军受鞭笞,校尉等人斩首示众,传示三军!”
“城中粮食若何?”
“王爷,那伙梁军离开前,曾找到城中粮仓,据说是要放火烧粮......”
侯景的手顿时一紧,他平静地问道:“烧了没有?”
“没有,他们只是烧了钱库。”
“呵。”侯景眼神闪烁,随即缓缓道:“传令城中各部,各自筹办十日干粮,五天后,孤会传令点兵,到那时候,若有人未能筹办齐干粮,孤不留情面,一律军法从事!”
“遵令!”
自始至终,侯景没提过一句王伟。
青溪水声潺潺,遮掩住了散乱的马蹄声。
青溪上流连接玄武湖,下流通往秦淮河,河上横跨几座木桥,五百骑兵依次通过的时候,派到前面的一个侦骑急匆匆赶回,找到陈凉,焦急道:
“前面发现了大队正在埋伏的叛贼。”
“埋伏?”
陈凉看向前面,侦骑又补充道:“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是埋伏我军,他们大部分人都是朝着东府城的方向,似乎是笃定那儿会有梁军出城。”
“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离得太远,小人看的不甚清楚,但是至少有三股以上的叛军,大都藏在那片林子和远处的小山上。”
陈凉皱皱眉头,这么多人,他也就五百骑兵,跑了大半天都累得要死,哪还能再去东府城报警。
下一刻,他转头看向辛枚:“点火的那些东西,还有吗?”
“您没烧粮仓,那些东西还留着很多。”
“去,放火烧林子,把他们逼出来。”
辛枚愕然,随即又担心道:“若是我们这边放火,恐怕会被那些叛军察觉。”
“我们放火之后又不留在原地。”陈凉摇摇头,解释道:“侯景前几日着急撤军去迎战邵陵王的勤王军,他应该不会将这么多精锐都埋伏在这白等着消磨时间,这些人有可能是从丹阳郡城等城池抽调出来的叛军。”
“您是说...”辛枚一点就通,顿时佩服道:“若是如此,丹阳郡城那些城池,此刻必然空虚无比。”
“乘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打着侯景的旗号进城,一进城就杀掉守军,其中必然有粮草和兵甲,想办法全部带走或是运送回石头城。”
“这些城池,本就是为了拱卫建康,其中的百姓反而不多,而且叛军连日来占据这些城池,百姓不堪蹂躏,大多逃走,我们带走粮食,也不会对城里的百姓有多少影响。”
“您所言极是。”
看着这俩一个吹一个捧,一旁绑着的王伟挖苦道:“你们可别想的那么美,河南王若是败了,那是你们走运,但建康中仍有数万兵马,他也随时还有机会重新击溃勤王军;
可若是他已经击败了勤王军,你猜猜,他下一步会这么做?”
陈凉没有被他嘲讽来气。
毕竟侯景接下来报复自己这事,也是大有可能。
自己先是反手攻破广阳门,想要趁乱攻杀侯景,可惜没成功;后来又占据石头,出兵击溃攻打东府城的叛军,又破坏了侯景的计划;现在更是冲进建康,把他的“心腹”王伟给绑了过来。
“你别想着拿我来威胁河南王。”
王伟像是看穿了陈凉的心思,坦然道:“河南王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就放弃一座城池,若是攻破石头城,拿着尔等的人头放在台城前,再告诉他们勤王军和城外的梁军都已经被击溃,台城必然大乱,而之后若是能得到梁帝父子二人,就远胜过千军万马,河南王此后可以凭借大义四处征讨,形式至少比现在会好很多。”
“你凭什么会认为,他能为我就放弃攻城?”
陈凉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真以为,我会死守一座城池?”
看着惊愕的王伟,陈凉笑道:“大不了,我直接撤出石头城,等待其他地方的援军就行了,侯景大军在外,消耗远超过我,你看他能追我到哪?”
“将军,再过几里,就是丹阳郡城!”
“告诉弟兄们,今晚本将军做东,在丹阳郡城吃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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