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命令吗?”
一名校尉伴随在他身边,听到问话,立刻摇摇头。
说话的那人是任约的副将,现在负责统领在石头城外的两千名步卒,而且在石头城东城外本就驻扎着另一拨叛军,这名副将率人连夜入营,直接将那数千人的指挥权也抢在自己的手里,他的麾下总兵力约有六千多人。
因此,虽然他觉得现在只是在石头城外徒劳消耗时间,但也并不害怕梁军。
护城河在昨夜被连夜填平,现在更像是一条水沟,已经没有任何防御作用了。
更何况,看现在这样子,城里无非就是数百名梁军,不知道为什么,任将军严禁他们真正攻城,只准他们围而不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不满起来。
这眼前唾手可得的战功,如何能轻放了去?
旁边的几名将军和校尉又时不时来询问,也让他心里更加焦躁,目光在城头那些穿着寒酸的梁兵身上一遍遍巡梭着,每一遍都让他越发按捺不住。
“先......让步卒持盾,保护弓箭手,压住城头的梁军。”
他终于说道。
只是让弓箭手去试试城内梁军而已,要是他们承受不住,主动开城投降呢?
这可怪不得我吧?
持盾的步卒和弓箭手加起来合计约有三千多人,结成阵势,开始逼近石头城。
石头城本就是坚城,城门又经过多日修缮,更难以破坏,再加上周围地形崎岖,使得叛军即使组成阵势,也很难有序地前进。
羊躭扒着城墙,又回头看看城里那些百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尽管他和其他官吏做足了宣传工作,但因为陈凉决定做的太急,城里依然有许多百姓根本不相信城里已经快要没粮食了,只是在城内梁军的逼迫下才不得不离开石头城。
谁都清楚,一旦离了这儿,自己和家人基本上就成流民了,也没有多少地方愿意接纳流民,在那些官吏眼里,流民和动乱是划等号的。
而原本住在石头城里的百姓就更不情愿离开了。
陈凉和陈昕带走了城内大部分兵力,羊躭身边只有数百名梁军保护,看似安全,可和城里仍然剩下的四万多人相比,他身边这点人数只能称为可怜。
想想自己一开始的豪言壮语,羊躭过了一晚上才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城外的那支叛军昨天却没发动什么像样的攻势,他们更像是来这踏青的。
手下递来一件衣服,羊躭接过来披上,顺口问道:“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禀公子,不是很好......”
那名士卒迟疑道:“城里似乎有人散布流言,说咱们已经放弃守城,随时准备逃跑。”
羊躭皱起眉头:“那临时招徕的那些民兵呢?”
“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您派过去号令他们的队主,被他们直接赶了回来。”
“这......”
羊躭正说话的功夫,余光瞥到城墙下的石梯那儿,已经聚集起了一群人。
而就在这时,城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他们愕然望去,只见数千人正朝着自己站着的城池进发。
“放!”
校尉拔刀挥下,身后一千多名弓箭手弯弓齐射,城头梁军措手不及,各处都有人倒下,女墙外插满了微微颤抖的箭矢,然而那些叛军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在周围步卒的保护下更加接近城墙,接着又开始准备第二轮齐射。
羊躭被刚才说话的那名士卒扑倒,他哼了一声,正想站起来时,发现那名士卒腰间已经中了两箭,大片的鲜血开始流出。
他耳边到处都是惨叫声,城头的梁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少人直接吓得滚下城墙想要逃跑,却被城里聚集起来的那群人又逼了回来。
“抓住那个姓羊的,开城门,迎侯王!”
“竖盾!”
几个队主努力想要约束住部曲,带着还听从命令的部分人扼守住登城的楼梯和城墙外的走马道,但缺口太多,只能一步步又朝着城墙上退去。
羊躭长叹一声,将替挡箭的士卒轻轻放到一旁,明白事已不可为,他拔出剑来,不知道是该带着将士们继续死战,还是横竖就在此拔剑自刎。
“几位兄弟,终究是不能再见面了!”
城下的那些叛军几乎已经约束不住,在那名副将明里暗里的纵容下,已经开始尝试登城。
箭矢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霎时间,准备登城的叛军便倒了一地,那名副将霍然起身,看见北城的方向正有数个庞大的军阵缓缓靠近。
陈昕催马缓缓前进,他凝视着远处正在攻城的叛军,思考片刻,喊道:“继续放箭!”
现在没必要去立刻进攻冲垮敌军,对面只派出了一部分人去攻城,在后面至少还有数千人严阵以待。
陈昕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特别是当他当初在建康城外想要率军支援王质却被抛弃之后,那时候他就明白,一个将军如果只会靠一腔热血去带着麾下士卒送命,那他只配去做阵中摇旗呐喊的小卒。
“再放!”
三轮箭雨,原本气势如虹即将登城的一众叛军顿时开始溃退,后方新的命令没有及时送来,那些负责带兵的队主和校尉等人不知所措,既想让士卒们立盾,又想让他们立刻还击,队伍里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瞬间乱作一团。
“公子,公子,城外有援军,援军到了!”
几名士卒朝城下看了一眼,欣喜若狂:“公子,援兵到了!是陈将军的旗号!”
陈将军?
陈凉还是陈昕?
羊躭心情复杂,但眼下情况紧急,他扶起那名替自己挡箭的士卒,四下张望,却意识到即使城外有了援兵,他似乎也找不到离开石头城的方法。
城里已经有一群人聚集起来,在其中,羊躭甚至看到了昨天才招募的不少民兵,他们和一些百姓聚集在一起,人数至少有上千人。
“要想出去,只有一路杀到北城门,从北城门出去。”
若是从他们所在的东城门出,一是城外依然有大量叛军,凭他们两百多人,几乎冲不到陈昕的面前。
二来,若是他们就这样直接冲出去,等于是将难题又留给了陈昕,到那时候,他必须选择救还是不救。
一旦准备救人,军阵就很容易乱,敌军便有机可乘直接发起反击。羊躭想到这里,也不再犹豫,挥剑吼道:“杀向北城门!我们冲出去!”
两百多名梁军放弃坚守城墙,开始朝着另一侧撤退。
城里迅速混乱起来,百姓们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吓得躲在简陋的房子里不敢外出,羊躭脚步略略停住,看着城里那些建筑物,神情复杂。
这里有不少简陋的住房都是在他的监督下建造起来的,为的就是临时供人居住。
哪怕是这时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待在那些房子里。
只是恨,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带他们离开这儿。
“公子,快走吧!追过来了!”
随行保护他的一名队主急着喊道,羊躭不甘心的看了最后一眼,忽然喊道:“等一下,你们去那些房子面前喊几声,就说北城门开了,自由进出,让他们赶紧出城逃命!就喊几句话就行了,喊完就走!”
那名队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残余的十几名手下喊出来,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带着公子先走!我去喊话。”
一路上阻拦他们的叛军越来越少,组织叛乱的那些人似乎急着献城,根本没花多少功夫追击,一行人终于杀到了北城门,守城的只有少数梁军,被羊躭命令全部随行撤离。
北城门终于打开了,陈昕的大旗就在不远处,羊躭再次停下脚步,听着身边那些士卒的喘息声,急切问道:“刚才那个队主呢?他跟没跟上来?”
大家都是摇头,没人知道。
“城门开了,快进快进!”
东城门缓缓打开,原本就混乱的叛军士卒更加混乱,四处乱撞,就是不敢进城,生怕里面有埋伏,里面的乱军有些傻眼,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快走快走,趁这时候快走,叛贼要进城了!”
那名队主挨家挨户去敲门,但也只劝得几十户人家匆匆离开,但城里可是足足有四万多百姓,这么劝哪里劝的过来?
而且再拖延下去的话,他们自己都很可能出不去了。
“弟兄们,这一次是哥哥害你们了,”他叹息一声,那十几名士卒却都笑起来:“兄长,何出此言,都是男儿,哪有说后悔的道理?现在随哥哥蹈汤赴火去也!”
“好兄弟......”
队主吼了一声:“我们去喊他们出城!”
“城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陈昕纵马赶来,正接着羊躭等人,将他们带入中军,其余人临时编入后队,随时准备接战。
羊躭无言地摇摇头,低声道:“是我想的太少了,此事非我所能为也,城里有人鼓动叛乱,我开了北城门,让百姓自己出逃,能逃出来多少,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昨夜阿凉有信与我,说今早让我带兵过来假意替城解围,没想到却是恰好救了你一命。”
陈昕看向远处的石头城,叹息道:“石头城已经守不住了,既然已经把你救出来了,我得再和他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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