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据地险要,是长江东岸的一道重要屏障,自东吴以来,南地势力守住石头,便等于扼守住了长江天堑。
而毗邻的石头津,其作用相当于规模庞大的港口,常为史书和历代人所称颂。
即使是侯景攻进建康以后,此处依旧停泊着不少船只,只是没人再去利用他们。
“将军,水面风大,您进去歇歇吧。”
一名校尉来到任约身后,低声劝道。
“石头城传来的消息呢?”
任约不答话,反问道。
“王将军命人急报,说城里的梁军被他全部击溃,但他担心有诈,暂时没有入驻石头城。如今...如今王将军正和一支梁军对垒,双方都没有率先进攻。”
砰!
话音未落,任约便用力锤了锤船沿,怒道:“匹夫焉敢不遵吾号令!”
“传令立刻靠岸,快去!”
看见任约急躁的样子,那校尉不敢不听,一路小跑离开了。
望着眼前平静的水面,任约的心情不再那么愉快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军中几乎没有班底,大部分兵力都来自于河南王的分配。
虽说自己并无二心,但若是手下将士不堪一用,甚至是不听号令,那以后引起的问题可就多了。
要在自己军中拉拢人吗?
战船一路前进,在水面上激起一道道波纹,任约心急,依旧觉得船速太慢,但他也知道辱骂士卒无济于事,只能站在船头干瞪眼生闷气。
就在下午的时候,船只才停靠到岸边。
任约下船的时候,气的骂骂咧咧,浑然忘记是自己为了更加隐蔽,特意让人把船划到石头津中央去的,防止被梁军探查到,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坑了自己。
“立刻出发!不准停!”
随着几道命令传下去,数十名侦骑从各个方向冲了出去,大量的士卒也开始遵从命令移动,看到这一幕,任约才略略心安。
这一千名甲骑,是他手里最大的一张牌,出身北地的任约,天然热衷于重骑兵突袭,他坚信,只要带着骑兵绕到梁军的身后,必然能一战成功。
至于甲骑具装唯一的缺点么,是它并不适合在南地使用。
特别是石头津这种坑坑洼洼的地方,严重拖慢了骑兵的前进速度,披甲的战马速度本来就慢,体力消耗也大,这样一来,想赶到石头城附近,就得花更长时间了。
也就是这段时间内,南山营的数百名士卒出现在了王将军的面前。
“北边又多了一支梁军?才数百人?”
王将军起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中了埋伏,但随即,听到那支梁军的人数后,他便摇摇头:“兴许是对面主将分出来的一路兵马,或许是派他们过来试探咱们,多留意就行了。”
“阿凉到了。”
陈昕望向远处,几面旌旗迎风展开,阵中大纛悬着一面陈字旗。
让侦骑再去探查后,他准备再另外派人去询问陈凉下一步该怎么走。
但随即,三名骑兵就从陈凉那儿直接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辛枚,也带来了陈凉的口信。
“着你部立刻出五百人入城疏散百姓,其余将士不惜代价拖住敌军,城中不愿意走的人不用勉强,不需要耽误时间。”
辛枚一口气说完,又凑近陈昕耳边,低声道:“若是将城中数万百姓直接留给叛贼,有损将军声名,因此不可不救,请云骑将军暂时拖住那伙叛贼两个时辰。
“这......”
陈昕本以为陈凉是真的不想放弃那些百姓,但听到辛枚这些话,心里顿时又百味杂陈。
辛枚是陈凉的心腹,他说这些,必然也是得到了陈凉的授意。
陈凉对自己确实坦诚,但陈昕也觉得,陈凉始终不把百姓放在心上,视人命为踏脚石,而且在他面前也很少掩盖,明明是信任之举,却总让陈昕感到不舒服。
“陈将军,还有一件事。”辛枚指了指旁边的羊躭,低声道:“卑职临行前,将军曾叮嘱我,若是羊公子已经出城,怕你们两人为冷箭所伤,请您和羊公子无论如何不要亲自上阵。”
“本将军知道了......”陈昕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是陈凉的好意,便颔首答应一声。
羊躭没听到辛枚在跟陈昕嘀咕什么,只知道陈凉似乎又重新领军回来要救城里的百姓了,不由欣喜起来,正想喊住辛枚问问具体情况,但辛枚只是坐在马背上对他拱手施礼,随即调转马头离开了。
很快,陈昕叫来几个得力的手下,让他们领着一支五百人的步卒重新向石头城进发。
羊躭在见到陈昕后,曾说石头城中出现动乱,城中人直接开城门想要迎接叛贼,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伙数千人的叛军却迟迟没有入城,就连之前攻城的士卒都被收了回去。
王将军还以为城中是诱敌之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里面的乱军不过千把人,眼见叛军迟迟不肯进城,他们又怕梁军回来,急的就差要喊一句大爷快进来玩吧,但叛军迟迟不来,他们只能商量着要派人出城去“邀请”。
但他们先喊来的,是五百名梁兵。
在陈昕手下训练了许多天,这些从流民、百姓和奴隶中挑选出的士卒或许不敢长时间跟侯景手下的大军作战,但要是去镇压一些暴乱的民兵和百姓,这些人就可以重拳出击了。
更何况,大部分人手上拿的甚至只有粪叉和锄头,陈凉和陈昕离开的时候几乎带走了所有弓弩,城里的府库只剩下一点粮食,只有少部分人拿到了刀枪之类的武器。
五百人进了城之后,开始遵照命令将百姓带出城去。
这些人可没理解陈昕那句“不愿意走的人不用勉强”,他们只知道自己得把城里的百姓都弄出去才能离开这儿,于是便奋力“招呼”起来。
“快给你耶耶开门,立刻出来!
要不然耶耶们不客气了!”
大量的百姓被人直接砸开家门,坐在路边瑟瑟发抖,好在士卒们对已经出门的人并没有怎么样,只是让他们立刻从北城门离开石头城。
但士卒们也不全是靠蛮力,他们很快就发现挨家挨户砸门太费力,便试着用劝说的方式,当然只是大喊叛贼入城后鸡犬不留之类的话。
若是任约在这的话,或许会下令约束士卒,让梁军的话不攻自破,但王将军求胜心切,他急切想要拿下石头城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侯景和任约都不在这,现在这儿他最大。
所以,倘若纵兵劫掠,不管是谁抢的多,最后都得分他一份。
“将军,城里来了几个人,想要见您。”
王将军转过头,看见几个松松垮垮穿着梁军盔甲的人,不由皱起眉头,淡淡道:“你们是什么人?”
“将军,小人是石头城里的人,来这儿就是想跟您说,石头城已经是咱们的了...”
“嗯?”王将军瞪大眼睛。
“不不不,石头城已经是您的了,我们是......”
那几个人一脸谄媚,解释了几句,王将军将信将疑道:“里面真的没梁军了?”
“没有,绝对没有!”
“嗯...要是我发现你们说谎,你们就死定了。”
王将军威胁一句,立刻下令道:“向石头城靠近!”
河南王派他们过来不就是为了石头城嘛,行,那咱直接进城,几千人守城,还怕城外的梁军吗?
终究是心里的贪婪战胜了一切,特别是听那几个人说,城里的百姓正从北城门大量出逃时,王将军心里就痛的无法呼吸。
这些人身上,肯定都有钱。
哪怕一个子都没有,这些百姓本身,可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快,快走!”
“报!敌军开始朝着石头城移动!”
梁军中出现了些许骚动,陈昕先后下达几道命令,稳住阵型,顺便也安抚士卒,随即开始下令全军前进,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的南山营也开始了移动。
但让他所疑惑的是,南山营的人数看起来只有几百人,而且根本看不到骑兵的身影。
陈凉想干什么?
“将军,我们快到了。”
校尉看看周围地形,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应该是快到了...”
“应该......应该?
或许这马鞭能让你长长记性。”
任约再也忍不住了,这个校尉是本地人,因此才让他做向导,这人带着他们四处转悠,根本没看到石头城的半点影子,他气的举起马鞭,吓得那校尉连声讨饶。
身后的一千名骑兵早就累地半死了,身上的重甲把每个人都捂得喘不过气,座下的战马更是几乎要累死,任约下了马,一边追着那个校尉踢打,一边不得不下令暂时休息。
他最后也坐在地上,解了盔甲,大口喝着水,任凭寒风往衣服里刮。
但很快,前面的几名侦骑就纵马狂奔回来,说是发现了梁军的踪迹。
而且,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兵。
被搞到精神疲惫的任约,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又踢了那个校尉一脚,大喊道:“全军上马,立刻出发!”
身后的骑兵们则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在这种地方骑马,真是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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