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碎石上,激起一片乱声,待得两边滚动的碎石平复后,那怀中携带信件的骑兵早已纵马离去,不见身影。
“报!南康王回信!”
听见外面急切的脚步声,在营帐中沉默不语的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宋子仙和陈凉相对而坐,正看着一张地图,辛枚掀起帘子,从来人手中将信接过。
“辛苦了。”
“将军,信。”
陈凉缓缓撕开封皮,信纸上言语简单,南康王说自己已经按照约定率军到了官道外,等待陈凉和萧正表到来。
看完信后,陈凉捻动着信纸,将其递给宋子仙。
“宋将军,替我看看吧。”
宋子仙嘟囔了一句,但心里好奇,还是忍不住将信纸接过来。
但上面话语实在寥寥,根本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思考片刻后,宋子仙语带迟疑:“末将只是觉得,这南康王,怎么就如此听您的话呢?”
“他好歹也是堂堂郡王,您和他并非亲族,两人也从无往来,凭着几封书信,就能引他乖乖带兵出城?”
宋子仙低头道:“末将只是些许忧虑说给您听听,您要是自有算计,那也就罢了,如若不然,南康王必然有所图谋。”
“你说的不错。”陈凉沉吟片刻,也觉得有些道理。
虽说他之前已经派谢应、吕康两人带着羊家族人去了广陵郡,谢应可以凭借自己的出身和羊家的地位,与那南康王见上几面,说说陈凉的好话,至少先让南康王有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
但眼前是一州土地,南康王但凡有点脑子,怎么可能不仔细对待,好在,陈凉早就有所计划。
在他的算计里,最主要的一方面,就是激的萧会理和萧正表火并,至于这两人是为什么理由打起来,这不重要,只要能骗的他们厮杀起来,陈凉才好做那渔翁得利之事。
“没事,辛枚,你派人去那萧正表军中,告诉他,待会宋将军会派羊暖去告诉他重要消息,让他暂时不要出兵。”
“大王,此处无有水源,地方狭小,到处都是树木,大军怕是不好在此处驻扎啊。”
刘询是一个身材微矮的中年男子,他神情平静,看上去气度沉稳,倒也颇有几分老练官吏的姿态。
站在他身边那个英武男子,身材较高,一身玄色戎装,后面挂着披风。
萧家人现在虽然有些良莠不齐的样子,但整体形象上还是极好,南康王也是如此,可他相貌英武,眉宇间却很是有些阴鸷。
“陈凉出身卑贱,只凭着羊家人几句口舌夸赞,或许他之前是个死守孤城的豪杰,但如今,谁知道他是真是假,侯贼最喜欢招纳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若是陈凉想骗孤出城,而后和萧正表合兵一处,以众胜寡,那时正面交兵,大势不在我军,进退自主,全由他来,如何能得了?”
南康王淡淡道:“因此,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在官道三十里外设伏,等候彼军到来,到时候,先擒下他,又或者他自己死于乱军之中,也免得孤心中反复疑虑。”
刘询皱起眉头,低声道:“君子兴王师讨不臣,君贵为郡王,当以堂堂正正行事,如今敌我不明,还请大王不要擅自动兵呐。”
陈凉南地布衣,若他得势,日后不免又要容他在此,那时,吾却又将置身何处?
汝一腐儒,如何知道兵事?
南康王心里想着这些,他按捺住心里的不悦,抚慰刘询道:“你此次忠贞不贰,立了大功,待平定了萧正表那个首鼠两端的蠢货,孤在府中设宴,替你庆功。”
陈凉,萧正表,这两个人最好还是都死了好。
“谢王厚恩。”
刘询不得已住了嘴,但眼中忧虑还未褪去。
“羊校尉。”
萧正表穿着一身雪花白袍,领口两肩都缝着厚绒,这一身装扮既显得清贵,又衬出了他的风姿,显然,这厮出来领兵的时候,竟然还在自身打扮上花着心思。
他似乎心情不错,看见陈凉,还邀请对方坐下,让营中的侍女来替他沏一杯热茶。
行军在外,条件难免简陋些,只有烧了开水,而后送到两人面前,分别倒入杯中,天气寒冷,白雾迅速从杯中氤氲而出,陈凉也不客气,握着杯子稍稍取暖。
萧正表不知道羊暖是陈凉的化名,虽然之前为这人索取了自己的一个侍女而心生不快,但陈凉善于逢迎,很快就又把他哄得眉开眼笑。
古人虽然也一样聪明,但大多好脸面,舍不下面皮去捧人,萧正表手下还真没几个能像陈凉这样为了拍马屁毫无底线的人才,因此看陈凉是越看越喜欢。
萧正表这次是长了心眼,无论是茶水还是饭食,都要人替他先试毒,看没有问题,他才敢吃喝,陈凉那边说这话,他这边还在让人试毒。
“哦对了,宋将军方才派人说,待会,羊校尉要过来告诉孤重要之事,不知是何事啊?”
听到问话,陈凉神情严肃起来,定定看了萧正表一会,然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喃喃道:“大王恕罪,小人现在也不知道这消息能不能告诉大王。”
“汝是何言语耶?”
萧正表疑惑道:“怎么?”
“大王有所不知,我军在广陵郡诸处都安插了耳目,虽然不能详细知道梁军是何部属,但大规模的动静,还是看得见的。”
陈凉假装忧虑道:“本来呢,我军是诈降,利用城中的耳目,将南康王骗出城来,而后王爷大军和我军一同发动,定可让他有来无回。”
“但不知为何,南康王仿佛是知道了我军的部署一般,又假意来用言语赚我们,实则早已出城,准备在大王行军途中设下伏兵,意欲一网打尽。若非事先布置了大量耳目,怕是要被他们得逞了。”
陈凉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萧正表,意味深长道:“到那时候,大王身边无兵可用,却又将去何处安身?”
原本滚烫的茶水早已悄然冰冷,陈凉将茶杯放在面前案几上,看着萧正表,一脸诚恳,像极了正为萧正表忧心忡忡的样子。
“可...他们为何知道这消息了?”萧正表迟疑道:“莫不是你军中...”
“不,先不说这些将士当初都是跟随河南王起兵之人,而这些天,我军一直驻扎在城外,严禁任何人出入大营,根本不可能走漏消息。”
“是大王您这儿,出了个小人呐。”陈凉不怀好意的挑拨道:
“小人还听说,大王之前中毒了?恐怕就是因为下毒不成,而后又往外传了消息吧。”
“这......”萧正表不知所措,思考了一会,讪讪道:“校尉就莫要盘问孤了,这事,孤又如何知道,等此间事了,必然要将这奸细揪出来,严惩此人。
但眼下么......宋将军若是有什么安排,就尽管说出来吧,孤也不是不能纳谏之人,且说来,孤自然暂且奉从宋将军号令。”
陈凉笑了笑,道:“您想,他们想设计埋伏咱们,咱们何尝不能将计就计呢?”
“据耳目回报,出城梁军约莫五千余人,都是较为精锐的士卒,我军曾派人诈降,而后与其约定,让他们在广陵郡城北官道处设伏,说是替他们送上一场功劳,实则是我军和大王您的大军一同进军,乘着兵力优势击溃梁军。”
“此真乃良策,宋将军果真是有大将之风!”
萧正表赶紧夸了一句,他知道陈凉这儿肯定有个“但是”。
“但是,事情就出在大王您这儿,您这儿呢,消息恐怕捂不住多久。”
陈凉意有所指的提了一句,萧正表忍不住扶额叹息:“孤一向待人至诚,不想,却是始终有奸人要害孤。”
“没事,正好。”陈凉笑道:“临走前,宋将军替您设了一计,叫做疑兵计。”
“既然他们在城北设伏,那咱们可以派一小支人马去城北,吸引他们注意力,而大军则是从城南主攻,令其顾此失彼,先下广陵郡城,让城外的那支梁军孤立无援,不得已投奔其他县城,而后再趁着其余各处防守兵力空虚,依次拿下南兖州全数城池,如此一来,无需正面迎敌也。”
陈凉起身,从怀中拿出地图,放在萧正表面前,让他看大致行军路线,地图绘画详细,萧正表眼里露出异色,很快就看明白了这计策。
“这,这更是上上良策啊!”
萧正表听了后,喜不自禁,正想说些什么,陈凉便抢着说道:“我军人数少,便去吸引那城北梁军的耳目,大王兵力众多,必然能乘着广陵郡空虚的时机一举破城。”
“可...好好好,那么,就辛苦羊校尉了,替孤向宋将军问候一声,若是军中缺少些什么,随时可以来拿。”
“不必了,王爷重任在身,如今兵贵神速,还是尽早出兵为好。”
陈凉温和一笑,他正想告辞离去的时候,心里一动,又对着萧正表提醒道:“但是您也明白,兵家无常事,说不得,那伙梁军反其道而行之,驻扎在了城南。
小人这里,倒是有一个预警的法子。”
“还请校尉速速道来。”
“大王麾下士卒的铠甲与南康王麾下士卒身上穿着的铠甲无二,都是梁军样式的铁甲,大王何不竖起梁军旗帜,在士卒左臂系上一条白带,到时候若真遭遇了梁军,也方便混淆视听,辨别敌我。”
“孤明白了。”
茶水完全冷却,萧正表试了一口,连忙喊外面的侍女:“替羊校尉重新上茶!”
“不用了,军务在身,小人得先行告退了。”
陈凉临走前,看着萧正表,再次提醒道:“大王,说不得那些梁军究竟会在何处设伏,一路上必须万分小心,若您没有遇到梁军,那就放心攻城;
若是遇到了,请您率军先坚持片刻,我军人少,必然不会先攻广陵郡,若察觉梁军在您那儿,一定先来援助您。”
“知道了,孤明白了。”
萧正表不知道羊暖为何一再提醒,但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毕竟,世上没有完全的计策,更何况行军打仗,一切变化都有可能,羊暖所说的计策,已经是听上去很靠谱的了。
“孤明白了。”
“等晌午时分,便一齐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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