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凉本来不会打仗,更不懂带兵。
起初他招揽陈昕、羊躭等人,明面上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实则也是为了暗中学习他们的本事。
降临卡,每次使用后只能顶一天,作为底牌用倒是可以,但平时,陈凉终究是得靠着自己去成长的。
结果固然重要,但成长的这个过程,更为有趣。
一下子就可以达成的目标,
也就如同现在。
陈凉立马横刀站在山头上,在那一声“片甲不留”之后,看着身边士卒如潮水般涌下去。
山下,成千上万人因为自己的一道命令开始厮杀。
血,飞溅到地上,落成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梁军,是梁军!”
亲兵手忙脚乱地给辛术披上盔甲,而后护着他冲出营帐,一行人神色惊惶,寻找着军中的马匹。
魏军营中几个校尉在呼喊着自家士卒上马,他们要聚集起一支骑兵,准备迎击突袭的梁军。
现在魏军的素质,确实可以称得上当世第一。
哪怕各处都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局面,但还是有不少士卒自发组织起来,试图挡住列阵冲过来的梁军。
但奈何,营中的溃军实在是太多了。
先前曾提到过,辛术攻势极快,攻下了大量两淮之地的城池,因此,也不得不收编了一批投降的南梁官吏和士卒,临时组建了一支“伪军”。
这支“伪军”的人数在三千人左右。
做了带路党的这些人,往往比魏军更狠,得空外出的时候,便大肆劫掠乡民,使得更多人沦为流民,不得不出去逃难。
哪怕是辛术杀了一批人以示警告,这种情况依旧是屡禁不止。
而现在,依仗着魏人势力狐假虎威的他们,见远处漫山遍野都是梁军,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朝廷大军来了!”
他们愣了,慌了,然后,
跑了。
甚至还替对面的梁军冲开了不少仓促集结起来的魏军。
辛术把手底下大量的兵力都派去了兴安郡,自己身边的魏军数量不多,而且还有一帮猪队友在拼命拖后腿。
他本来以为陈凉中了圈套,便急着想要收网。
没想到,即将落网的,是自己。
“保护刺史冲出去!”
“溃围!溃围!”
辛术气的眼睛都发红了,他嘶声竭力地吼道:“各部自行撤离!”
守是守不住了。
哪怕是连尽量减少伤亡都做不到。
这并不是一场遭遇战,双方各自打了一仗,还能徐徐后撤。
这分明、是一场屠杀!
“放箭!”
梁军阵中的箭矢死死顶住了这些魏军反冲一波的势头,不少魏兵身上中了三四根箭矢,兀自想往前冲锋,然后被列阵严密的梁军前队一一砍倒,收割掉人头。
驻扎在这儿的魏军约四千人左右,骑兵也有不少,但大部分士卒冲出来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大量的箭矢,他们在箭雨中倒下,根本没能形成有效的抵抗。
梁军阵中,开始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的浪潮。
他们看见,
以往高高在上不可战胜的魏人,在惨叫、在溃散。
魏人组织起来的反抗不堪一击,他们的士卒也会流血,也会死亡!
南山营中的骑兵已经出阵冲锋,他们的目标不是为了进一步冲垮魏军,而是要去活捉辛术。
有些讽刺的是,北人最擅长的骑兵,一直被堵死在营中出不来,而现在,却是南人先派出了骑兵追击。
这一次,陈昕带来的新营兵马都被安排在两侧靠后的位置,前锋都是南山营的士卒。
想要一支强军,并非只是简单地往士卒身上套最好的盔甲和武器就行了。
这些士卒,以往都领着数倍于其他梁军的饷钱,吃饭,也是紧着他们先吃。
所有的好处,都会先落到他们头上。
唯一的要求,就是该顶上的时候,必须得上。
陈昕负责率军镇守左翼,他看到作为前锋的南山营直接击溃了魏人仓促聚集起来的些许兵马、冲进魏营大肆砍杀,他的脸色先是欣喜,而后,则是有些不安。
他出身将门,也并非庸将。
在历史上,若非是王质等一票猪队友在拼命扯着他拖后腿,陈昕,必然也能在侯景之乱时绽放出属于他的光彩。
陈昕看出了这支军队的潜力。
当看见自家大军势如破竹不停前进,而敌军一败再败不停后撤,这对士卒心理的冲击力是极强的。
在这样一支军队中,许多人都会下意识地遵从集体的意识。
大军开始冲锋,他们会将自己和同伴凝聚成一把尖刀,狠狠捅入敌军的心脏。
厮杀起来的时候,没有多少人还能冷静地思考,往往是看着同伴前进,自己也跟着打顺风仗,同伴们都散了、死了,那自己一个人再顶过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顶多是添了些悲壮。
便如同现在的魏军。
冲锋和交战,加起来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被突袭的魏人兵败如山倒。
远处的山上,王伟神情肃穆,他倒满一樽酒,而后洒在身前。
自己,也是魏人啊...
陈凉没下令追杀俘虏,而是派了一部分新营兵马,将这些俘虏重新聚集起来,收掉他们的盔甲和武器,而后带着他们直接往南兖州而去。
收拢俘虏,必然要分出部分兵力,而这些事情,可以交给后方的辅兵去办,只是陈凉命令士卒轻装简从,只能让部分新营兵马带着俘虏回去。
王伟在讲策略的时候,也仔细说了接下来有可能的发展。
这一战,若是能活捉辛术,那就一切好说。
魏人失去主帅,极大可能会收缩兵力,等待后方新的命令。
更不用说,高澄的弟弟高浚还在陈凉手里。
接下来,必然是无止休的扯皮和谈判,能得到最多好处的,也是他陈凉。
而这次的战果,也必然会震惊天下。
王伟将酒盏放回去,神情越发深沉,他心里,也悄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若是陈凉再次招揽自己,究竟是......
他默默地看着山下的战场。
胜负已分。
辛术被抓到的时候,尚且还不停挣扎着,头上的铁盔都被他撞掉了,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
看见陈凉的时候,他尚且还在破口大骂。
“辛公乃是长者,何故如此失礼啊?”
陈凉现在心情极好,因此脸上也是笑眯眯的。
有时候,胜利者看到败者颓丧的嘴脸,往往会更增添一分爽感。
辛术现在明显不适合闲聊,因此挑衅了他几句,气的老人家脸色和头发一样白了,陈凉才让人把他带下去。
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小山头上。
那里,有一个穿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
看上去,有些风骚。
他见到辛术,脸上出现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打招呼道:
“您老来啦?”
“你是什么人?”
王伟沉思片刻,缓缓道:
“用陈凉的话来说,咱们算...
狱友?”
俘虏大多被带走后,陈凉没去动魏人的军营,连地上的尸体都没动,只是将己方战死士卒的尸体都带了回去。
这次交战,南山营的死伤人数较少,约有百来名步卒死伤,骑兵几乎没有伤亡。
回到了齐康县城的时候,正好又碰见了魏人派来的信使。
对面应该是有些聪明人,在信里也没要求立刻释放辛术和高浚两人,只是说己方已经暂且停止了进军,然后,要求陈凉善待两人,不得损害他们性命。
三国鼎立的时候,对贵族的待遇几乎如同中古世纪的欧洲一般,贵族若是没有战死,便会被软禁起来,当做彼此谈判的筹码。
就拿不久前在寒山兵败被俘的萧渊明来说,他现在虽然被魏人关着,但也就是软禁,平时吃喝的待遇也没落下多少。
魏人、梁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彼此头顶上的统治阶级不同。
既然大家都是统治阶级,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喊打喊杀,那都是手下人的活。
自己的手,可是脏不得的。
头顶的人没发话,东魏那些普通的将领也不敢妄言是战是和。
大家,就这么耗着。
霍俊带着一众残军撤出了小县城,回到齐康时,部下已经不足五百人。
魏军悍勇,若非依仗城墙之便,梁军根本阻挡不住,他霍俊怕是也早就死在了那儿。
他身上的伤口更多了些,但看见陈凉时,他的神情有些萧瑟。
“陈将军,你要知道,此事,并非我所愿也。”
霍俊抿了抿嘴,他一看到陈凉,就明白陈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他带着残部一入城,那些士卒就被人带去了其他地方,他只能孤身一人进入官衙,而且盔甲武器在进门的时候就全被卸下了。
这可不是对待同袍的姿态。
霍俊本是邵陵王麾下的主帅,覆舟山一战,侯景大破邵陵王,邵陵王本是要败逃到朱方,却在种种原因之下,到了京口。
京口是重镇,在那儿,邵陵王才有了舔舐伤口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因此,他在接见霍俊时,才有了底气。
无依无靠的时候,霍俊能回来,自然是给他邵陵王增添了一份助力。
现在,邵陵王只需要时间就能东山再起,何必要再用他霍俊这个败军之将?
最让邵陵王在意的原因则是,其余被俘的将领、宗室一个也没回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霍俊能活着回来?
为什么...
你没死在建康,好来成全你的忠名!
邵陵王浑然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失魂落魄地逃到京口的。
于是他开了条件。
杀了陈凉。
我就接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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