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拉城，城主府。

        城主奥特拉如同往常一般走进书房。

        唯有亦步亦趋跟在城主奥特拉身后的管家亨特，感受到那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管家亨特自觉关上书房的石门后，便立于门边。

        城主奥特拉自走入书房后，立在窗前。

        看着黄昏中，枝叶繁茂的城主府邸花园，久久不发声。

        半晌，他深深呼吸。

        “亨特，塞斯应该是要相信我的。”

        “城主大人，塞斯少爷只是太年少。”

        “亨特…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场面话。”城主奥特拉，转身看向立于门边的管家亨特。

        他身后是窗外昏黄的天色。面上的表情隐于暗沉的书房中。

        管家亨特试图从中解读城主奥特拉的情绪：“城主大人，或许只是塞斯少爷与您之间太过生疏，有了误会。您是塞斯少爷的父亲。塞斯少爷对于您有着天然的向往与尊敬。”

        管家亨特的话，将城主奥特拉的记忆拉回到十多年前，塞斯的阿母离开的那个傍晚。

        ……

        “贾斯敏！别闹了。”城主奥特拉伸手拉住，即将踏出主楼的雌兽人。

        “放开我，奥特拉。”被称为贾斯敏的雌兽人背对着城主奥特拉冷静地说。

        城主奥特拉满脸无奈：“贾斯敏，不要任性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城主奥特拉对于最近总是闹脾气的贾斯敏，感到些微的疲惫。

        若是往常，贾斯敏一听到这话，当即便会转身与城主奥特拉争辩。

        可此刻的贾斯敏，没有丝毫想要争辩的欲望，她甚至都不想转身看到他。

        而在城主奥特拉的眼中，这不过又是一次贾斯敏小雌兽的心思作怪：“贾斯敏，我公务还没有处理完。”

        “那就放开我。”雌兽人贾斯敏冷声。

        城主奥特拉叹气：“塞斯还在等你。”

        雌兽人贾斯敏想起不到两岁的儿子——塞斯，眼眶中转了一圈泪花。

        城主奥特拉见贾斯敏没有再出声，便拉着她的手准备回卧房，却没有拉动。

        “贾斯敏？”城主奥特拉皱眉。

        “你会照顾好他，对吗？”雌兽人贾斯敏问道。

        城主奥特拉眉间沟壑愈深：“贾斯敏，塞斯是你的小雄兽。”

        “我能带走他吗？”雌兽人贾斯敏天真地问。

        “你说呢？贾斯敏。”城主奥特拉反问。

        雌兽人贾斯敏，垂下了脑袋。哪怕她不回头，城主奥特拉也可以想象那双红眼睛，现在必然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想到此，城主奥特拉的心有些痒痒的。

        就在城主奥特拉暗中思索，是否需要将贾斯敏强抱回卧室时。

        贾斯敏吸着鼻子的声音传来：“塞斯留在城主府，会比较好吧？奥特拉，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塞斯吗？连同我的那一份。”

        “贾斯敏，这不是可以用来胡闹时说的话。”城主奥特拉沉声。

        “我知道。”贾斯敏转回了身子，看着城主奥特拉暗红的眼睛，笑了：“我想走了，奥特拉。”

        城主奥特拉整个雄兽人恍若发射的武气加农炮。

        但当炮口对准的是贾斯敏时，奥特拉将炮弹吞回肚子。

        “为什么？”奥特拉不明白发生什么了。

        “津妮亚、戴西、揉莎……”贾斯敏语气停顿，她问奥特拉：“还需要继续吗？奥特拉？…我想给我们留一些体面。”

        奥特拉面色一僵。他双手扶住贾斯敏的肩膀：“贾斯敏，你该知道，我从未像在乎你一样，在乎其他的雌兽人。”

        雌兽人贾斯敏看着奥特拉没有说话。

        奥特拉解释：“她们都是母亲大人安排的。你知道的，塞斯是个小雄兽。而古西里家族下一辈需要一个小雌兽。”

        雌兽人贾斯敏转开视线。

        奥特拉抚摸她的双颊：“我只有你。”

        “我是雌兽人。可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其他雄兽人，被困锁在城主府府邸。”

        雌兽人贾斯敏转回脸，直视奥特拉。

        “可是你呢？奥特拉？”

        向来傲气的城主奥特拉，这时竟无法直视雌兽人贾斯敏的目光。

        “奥特拉，我希望你可以看在我们曾有过的一点情谊，好好照顾塞斯。”雌兽人贾斯敏掰开自己肩头，奥特拉的双手。转身。

        “你要去哪？”奥特拉低声问。

        “我自幼长于里拉城，现在，我想到其他城邦看一看。”雌兽人贾斯敏苦笑，“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彼此两个家族为难。”

        雌兽人贾斯敏停在原地片刻，没等到奥特拉的回话。她迈步离开。

        穿过城主府邸的花园前，雌兽人贾斯敏自嘲地想：“看吧！他甚至都不愿意为了挽留你，许诺再等一段时间。看小雌兽是否会到来。”

        雌兽人贾斯敏离开的步伐加快，她知道现在离开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讨厌每天对奥特拉纠缠不休、活像疯了的自己。

        如果再继续待在城主府府邸，贾斯敏相信，她很快便会不认识自己了。

        而塞斯…贾斯敏带不走城主府的小兽人，尤其在没有小雌兽的前提下。

        趁现在，奥特拉对她尚有感情，没有厌倦。塞斯留在这里远比跟着她奔向未知的城邦要好。

        何况以塞斯的天赋血脉…会好的…会好的…小雄兽人终究要自己立起来的，而塞斯…只是…快了一点…一点而已。

        雌兽人贾斯敏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身后的城主府主楼，跨越不同的楼层，一大一小两个雄兽人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后。

        那天晚上，城主奥特拉一同以往，待在书房中处理公务。唯一不同的是那晚睡前他来到了塞斯的房间。

        那是城主奥特拉少有的父爱时刻。

        那天房内的烛光似乎格外明亮，令奥特拉抱起一直站在窗边的小塞斯时，能清晰的看到小塞斯眼中，被掩起的失落。

        “阿父，阿母走了吗？”小塞斯嗓音稚嫩。

        城主奥特拉点头。

        小塞斯垂下了眼眸，半晌：“也好。阿母不开心。”

        城主奥特拉有些意外于年幼的塞斯，心思居然如此细腻。

        小小的塞斯双手搭在了奥特拉的肩头：“塞斯希望阿母可以开心。”

        “哪怕不是在你的身边？”城主奥特拉看着塞斯那双介于他和贾斯敏之间的血眸问道。

        小塞斯脸上的婴儿肥未消，嘴巴一抿紧，两颊的肉越发肥嘟嘟。

        望着城主奥特拉，小塞斯点头：“恩。塞斯是雄兽人，所以没关系。”

        小塞斯垂下了头：“可惜塞斯现在还很小，没办法保护、照顾阿母。”

        小塞斯复又抬头看向城主奥特拉，圆圆的血眸眨巴着说：“阿父，所以没关系的。塞斯希望阿母可以幸福、自由。”

        小塞斯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没关系，塞斯！阿母走，是因为在这里不幸福。可是塞斯，在这里有阿父。所以塞斯要留下来。”

        城主奥特拉看着怀中最小的儿子塞斯，眸色复杂。

        塞斯和他，真是…不像啊。

        抱着他和贾斯敏唯一的孩子。城主奥特拉的双臂紧了紧。

        一年…

        两年……

        时间真的是个很妙的东西，它把我们放到了传送带上。不管好的、坏的，都会被留在身后。

        三、四岁大的小塞斯已经许久未曾见到阿父了。

        城主奥特拉正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和他有着相似眼眸、发色，天赋出众的儿子。

        直到管家亨特传来消息：“城主大人，塞斯…塞斯少爷被二十一少爷领着小兽人堵在了长廊。”

        城主奥特拉动作一顿，贾斯敏离开后的这一、二年，他一直未曾迎来计划中的小雌兽。

        近来，深夜里，城主奥特拉总会想起她。

        虽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但…奥特拉心中咻地划过一个想法。

        “不用管。”城主奥特拉冷淡地开口。

        管家亨特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他一直以为塞斯少爷于城主大人是不同的存在。可…“是。”管家亨特应是后，便离开书房。

        书房内的城主奥特拉心想，他需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如果一直没有小雌兽，他和阿母都需要一个直系后裔继承古西里家族、继承城主之位。

        他的二十来个儿子中，可圈可点的不多。

        长子瑞尔血脉不错，但为人驽钝又自负。

        十二子克奇颇擅把控节奏，偏偏天赋血脉却又平平。

        唯有二十五子塞斯，天赋血脉俱佳，品行纯良。只可惜无权欲之心…

        但…权欲之心，不是不可培养的东西。城主奥特拉眼睛一眯。

        塞斯如今年纪尚小，是劣势但也同时是优势。

        城主奥特拉自觉掰正塞斯的性子，让这个小儿子后天再生权欲之心，并不会是件难事。

        最重要的是…塞斯是他和贾斯敏的儿子。

        在有可能的前提下，城主奥特拉并不吝啬于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交给他们的孩子。

        也正是城主奥特拉的这一决定。

        让小塞斯口中的阿父逐渐转变为父亲，父亲大人，城主大人…

        有的时候，距离的产生，只需要一瞬。

        城主奥特拉先转开了身，将小塞斯留在了原地。

        一个出色的城主继承人，不该心软、不该专情…

        如果塞斯不懂，那他就让环境教塞斯懂。

        ……

        十多年后。

        面庞上的坚毅，覆盖住了塞斯年幼时期的婴儿肥。

        城主奥特拉，一直对于塞斯的成长速度十分满意。

        如果不是此次由塞斯代行城主祭祀时的突发举动。

        城主奥特拉几乎要认为，塞斯已经成长为合格的继承人了。

        哪知…城主奥特拉不悦地眯起双眼。

        窗外的天色下，城主府花园中。

        此时，只能勉强看清枝蔓的暗影。

        “塞斯的心，不定了。”城主奥特拉缓缓地说。

        “城主大人？”管家亨特不解。

        “塞斯不愿提前将他对十八的打算告知我。他在为了谁？隐瞒我。”

        “亨特，你知道的。只要他提，我是不会拒绝他这样的一点小要求。”城主奥特拉转身，面向昏暗的城主府邸花园。

        “可塞斯，他为什么不提？”

        “他怕我问他什么？”

        “呵。明知这么做，我会对他不满。却仍然要在代行城主祭祀时，自作主张。”

        “亨特，你说塞斯为什么变了？他在维护谁？他怕我知道什么？”

        城主奥特拉，极其罕见地连续发出几问。

        惊得管家亨特不知该怎么回答：“城主大人…”

        塞斯今日所为，令城主奥特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种于塞斯心中的权欲之心，起了变化。

        而这种变化似乎与城主奥特拉，他原先的预期，差距不小。

        以往的塞斯，虽然桀骜，在他面前有些小脾气。但仍然是个想要得到自己注意的儿子。

        可如今自己的不满，于塞斯而言，已不再重要了吗？

        那么，对于现在的塞斯，最重要的是什么？

        城主奥特拉看着窗外，目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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