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街,位于朝阳区,地处大名鼎鼎的长安街延长线。
不过,秀水街成立于1978年的秀水街市场,附近住户并不多,一开始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商铺,散落在一片使馆和外交公寓间。
仅有的几家商铺,也是以国有或公私合营为主。
街面上的生意可以说是十分冷清,来往的客人稀少。
然而,随着倒爷时代的到来,京城涌现了大批本地和外地的倒爷,“小小”的西单市场,已经逐渐容不下成百上千的倒爷。
地理位置优越的秀水街,开始进入一些人的眼中,起初只是一个两个,慢慢越来越多,发展越来越迅速,直到时间来到1981年,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秀水街市场涌入了大批外地倒爷。
冷清三年的秀水街市场,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开始变得繁华起来。
......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这句话反映不仅仅是商品价格双轨制,还反映了这个时代严峻的就业形势。
全国充斥着几千万待业青年找不到工作!
知青返乡源源不断!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全国经济形势不好,无数国有企业又正面临着亏损、负债、破产倒闭的风险!更没有多余的岗位去安置这几千万待业青年!
无数人选择走向倒爷倒货之路!
与很多人印象中这个时代人刻板守旧,宁愿守着铁饭碗,也不愿意辞职不同!
拥有铁饭碗的毕竟是少数!
“工人硬刚厂长”“掏大粪成为代表劳模”“禁止服务员打骂客人”......只是后世互联网营销号为了流量的大肆鼓吹,所谓的美好,一开始就不存在!
或者说,那是属于“有编制”者的自豪与骄傲。
与广大农民、临时工群体无关!
尤其是临时工,因为认清楚这个时代后,便会发现:
光荣的工人挺直腰板说话的大背景下,占比巨大的临时工群体,竟然没有办法享受这种待遇的资格,和后世宣传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后世所谓的“00后整顿职场”!
真相是:
在就业形势严峻的大环境下,大多数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连工作都找不到。
好不容易找到工作,面临职上各种刁难压榨时,想想自己每月的房租水电,也只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顶多在网上骂两句,朋友圈都不敢发!还要乖乖给领导点赞!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同样如此,没有所谓的乌托邦,有底气只是一群“没有上进心”“无欲无求”的正式工!
想要转正就要有求于人,受制于人,不可能有胆子去硬刚厂长。
想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权利是垂直的,一个万人大厂的厂长,怎么可能收拾不了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小临时工?可能吗?
更多还是听从于权利,逆来顺受!
比如刘海中,闫埠贵......两个老梆子都是老油条,在院子里人五人六,但在单位都是被领导训得服服帖帖!
整个轧钢厂刚硬刚李厂长的,也只有愣头青傻柱,其他人即便“没有上进心”“无欲无求”,也不会随便去得罪一厂之长,一名正司级官员。
这点和后世单位中摸鱼的老油条很像,“摸鱼”和“老油条”很能反映出这部分人的性格,与职场的大环境!
在1981年的当下,对于数量庞大的待业青年以及临时工群体来说。
他们家里没有专家口中,多余到可以出租房子,毕竟多数是一家五六七八九口挤在一间房子;
他们家里也没有专家口中没有多余的车子。
因为板爷的出现,一辆脚蹬破三轮儿已经被炒到两三百元,租车行出现,骆驼祥子故事在京城即将重现,而骆驼祥子的结局大家都知道。
同样他们也可以去送外卖,不可以直播“记录”美好生活......
单一的经济模式,落后的服务业发展,让无数人没有别的选择!
倒爷——
确确实实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选择的职业!
一张毯子,一个小板凳,一坐一天,只要能卖出一样东西,即使是一块毛巾,几个牙刷,就足以保证自己当天饿不死。
倒爷赚钱吗?
赚钱!
相比起受人白眼,让人欺负,干着厂里最脏最累的活,却拿着厂里最少的工资,甚至就连这点可怜的工资也要攒着给厂长买电视机的临时工来说,倒爷,确确实实是个不错的职业!
风险是有点大!
但收益更大!
尤其是在看到政府政策确实放松以后,人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结果就是:
在改开的第三年,社会面的倒爷出现激增,仅仅一年时间,京城倒爷的数量翻了一倍不止。
无数人涌入市场,尝试倒爷的工作。
同时,第一批北漂的出现,许多北上的背包客,抱着发财梦,一头扎进京城这个全国大都市!
倒爷市场迎来了第一波竞争,秀水市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应运而生。
“那帮孙子一来就降价,弄得咱们手下的兄弟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李肖谈起近期盘踞在秀水市场的一帮温州商人。
“他们还比较团结,好几伙人都有联系,还搞了个什么同乡会,玛德那帮孙子出门竟然随身揣着刀子。”
“一言不合就要干架!”
“上次有个兄弟让他们抢了生意气不过,想找几个人教训他们一顿,谁知道刚进胡同,对方直接亮了刀子!”
温州帮的崛起和团结、敢打敢拼脱不了干系的。
这样的模式有点类似于潮州商人,在各地都建立潮州商会,拉拢新来的同乡加入,很容易帮助新人渡过艰难的新手期。
团体的模式也十分利于他们一群外地人在当地迅速站稳脚跟。
‘温州帮?’陈泽思索道,‘发展的这么快吗?这才81年啊!’
他是听说过温州帮的名号的。
这些人什么都干,只要赚钱,就算是一根针的生意,也绝不放过。
当然,名声同样也不怎么好,八九十年代烂大街的地摊温州鞋,纸壳子鞋底,遇水就烂,烧了三次也没扭转名声。
最后还是花钱搞高级营销,走上层渠道才挽回一点名声,可惜最后错过了时代红利,让莆田,晋江这些后起之秀抢占了大多数市场,能拿得出手也只有小类的皮鞋产业。
还有后来盘踞京城的,魔都的温州炒房团!
“这年头不太平,出门在外嘛,外地人带个刀子很正常。”陈泽并不意外,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他们都做什么生意?跟咱们竞争很大吗?”
“他们生意都做,皮鞋,手表,收音机,服装,磁带,玩具,打火机......”
“涉猎倒是挺广泛!”
“哦,对了,他们还在京城收袁大头!听说收的还不少,整麻袋整麻袋收,赚来的钱都换成袁大头了,不但自己收,还加钱找二道贩子帮他们收,不知道有什么用!”李肖疑惑的说。
这点陈泽倒是知道原因,
“收袁大头应该进货用的,听说江浙那里的倒爷很多都是从湾湾那里进货,他们没有外汇,那边又不收人民币,所以用袁大头代替。”
这件事陈泽早有听陈威说过,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原来是这样!”李肖恍然大悟!随即灵机一动说道:“哥,那要不咱们也收?咱们手里钱可比他们多,都换成袁大头,让他们没钱进货!”
“反正咱们也能用这玩意进货!陈威那边应该也要!”
“收呗!想收就收呗,反正这玩意儿放手里也不会贬值,全当是收藏了。”
袁大头含银量89%,现在市场价在15-20人民币左右,视品相版别而定,后世袁大头被炒的很高,一个比银价高个五六倍,一枚能卖450-1100元。
相比起不断膨胀贬值的钞票,那是相当保值。
因此,对于李肖的建议,陈泽不置可否。
“收可以,不过要想靠收袁大头把对方逼得进不了货,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满京城到底有多少袁大头,谁也说不清,说不定谁家地窖里就埋着几十万枚!光凭咱们这点钱,想要把满京城的袁大头都掏出来一枚不剩,是不可能的!”
袁大头一共发行了7.5亿枚,当然也有说是发行了超过10亿枚,因为仅仅是天京、南津两个造币厂有记载的,便造了超6亿枚,其他没记载的,私铸的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即便除去老蒋带走的,根据中国人喜欢在自家院子里卖东西的习惯,谁也说不清满京城底下到底埋了多少。
说不定哪个王爷、贝勒家里就埋了几十万枚,这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完全有可能了,从陈丽华频频出现在香江卖行便知道,那几年搜出来的,还只是少数,好东西都放着呢!
话说回来,不论怎么说,想要靠抢购袁大头把对方逼退是完全不可能的,还得另想办法!
陈泽虽然倾向于开拓京外市场,但也不能将京城的生意拱手让人,让人偷了屁股。
“既然他们想靠降价来抢市场!”
“那咱们就跟着降!”
“看看他们哪些商品比咱们便宜,从明天开始,咱们也降价,把兄弟们的拿货价再降低10%!一定要比他们还要便宜!”
“先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难不成真是铁板一块儿,放着钱不赚,就是为了跟咱们过不去?”
“到底是过江猛龙还是江南一条虫!”
陈泽霸气地拍板做决定,直接将利润压缩10%跟对方打价格战,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咱们可能会少赚不少!”李肖犹豫地说道,“还不如多找一些人举报他们来得划算!”
“咱们举报他们,他们举报咱们,最后把事情闹大,面子都不好看,先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至于少赚的钱——”
“权当是为家人们谋福利了!”
陈泽说着奇怪的话,李肖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遵从大哥意见。
次日,
有心人发现:朝阳的秀水市场,西城的西单市场,遍地的小商小贩,都不约而同出现了降价!
原本35元一个的电子手表,竟然只需要不到三十元!
跟年前比便宜了十块不止!
很多人后悔不已,也有的人扭头便回家拿钱,然后冲回市场,在商品被抢完前,终于买到自己心仪已久的手表。
不只是手表,磁带,毛巾,牙刷,打火机,服装,计算机,甚至是钥匙链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降价!
全场统一降价,堪比超市大促销,人潮涌动!
......
......
......
迎仙楼,后院,陈泽正在训斥陈花花。
“陈花花,你胆儿还真是越来越肥啦!竟然敢泡在录像厅一夜未归,全家人找了你一夜,还撒谎说是我这个黑心老板压榨你,不让你回去!”
“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小舅,我没有!我就是看电影忘记了时间,一下子睡过头了!舅妈,你管管我小舅,我真是睡过头啦!”陈花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嗑瓜子的肖红。
小嘴叫得那叫一个甜!
“你今天求谁也不管用!”
“睡过头啦?我可是专门去隔壁录像厅问啦,跟你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陈泽生气地举起手掌,陈花花吓得闭上眼。
就在这时,陈泽突然听见曹双的声音:
“老板!老板!有人找你...老板......有人找你......”
陈泽听说有人找自己,举起的手只能放下,,狠狠瞪了陈花花一眼,
“哼!”
“别高兴的太早,回来我再收拾你,小姑娘家家的,竟然敢彻夜未归,你是想翻了天你——”
说着气冲冲挥袖离开!
“谁找我啊?”
陈泽来到前院,发现找自己的居然是原来的房东老头。
房东老头一见他,眯着眼,笑着第一句话便是:
“陈老板,你还要院子吗?”
“院子?”陈泽思索着。
从去年开始,过去没收的房屋开始陆续返还,包括李云家的房子。
很多人是被整怕了,刚拿到房产证就立马捐了,当然也有卖的,一套三进的院子便宜的两三千块钱就能买到手。
陈泽也买了几套。
要问为什么这便宜?
那自然是因为,产——权不一致!买到手是一回事儿,能不能住进去又是另一回事儿!
相当于两三千买到的只是一个房产证。
要想住进去,必须对院子里的钉子户完成清退!
在没有拆迁队强拆的情况下,到目前为止,陈泽买的六套房子,一套也没清退完成,全部都谈不拢,一个个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要三栋房子,老子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安置一家三代!
一个院子大大小小住一二十户人,陈泽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弄五六十套楼房?
自己盖吗?
想到这里,陈泽本来想拒绝的,毕竟房子已经够多了!可老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犹豫了:
“什刹海的房子!两进的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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