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喳——”
鸟叫声……
“你看她……”
“对……就是……”
人群窃窃私语地声音……
好吵。
明川已经被吵醒了,但是眼睛却睁不开,仿佛是被胶水黏住了,全身也很难受。他想叫人,使尽全身力气张开嘴大叫,其实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呢喃声。
明川想揉揉眼睛,却发现双手被束缚,抬不起来。他摆了摆头,立刻发现不对劲,他的脸几乎要被粗糙的干土地磨破皮……这不对劲,自己入睡的地方明明是一片草丛……他挣扎着努力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之间不能视物。他偏过头缓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明川抬眼,看到自己被一群男人围住。他分辨了一会儿,确认这些人并不是宅子里的纸人,穿的虽然破旧朴素,但是的确是现代装束,他在其中一个人外罩衣上看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字样。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是自己的衣服。
明川语气带着虚弱地问:“可以帮我解开吗?”
围着明川的十多个男人,对他的话听而不闻,仍然在窃窃私语,还一直用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明川。这视线很肆无忌惮,仿佛明川只是一头牲口。
这时,一个绿豆眼寸头的男人走过来,他一把抓住明川的头发,把他提起来,明川吃痛,只能随着他的手劲跪坐在地上,那个男人松开他的头发,一把钳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接着操着一口土话说:“都看看啊,这女的不错吧,大学生哈,出个价就能带走。”
虽然男人说的是当地土话,但是明川却莫名地能够听懂。
“女的??”明川搞不懂这人为什么要弄错他的性别。
旁边的男人还在窃窃私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大声说:“你说个数嘛。”
“五千块,就直接带走哈,晚上就能洞房。”绿豆眼男人一边说,一边猥琐地笑着拍拍明川的脸,“这白净,不得吃亏的。”
光头男人挑剔地看了两眼,一边摇头一遍说:“太贵了嘛,这么瘦,生不生得了儿子哦?”
“我生不了,我是男的。”明川皱眉插嘴道。
“哈???”众人哗然,开始大声讨论起来,绿豆眼走过来,趁明川还不注意一巴掌扇在脸上,嘴里还不干不净:“个娘的,小婊子再胡说八道弄死你。”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明川的脸立刻就肿了,明川吐了一口血唾沫——牙齿撞到脸颊肉,伤了条口子。
“要不要?不要老子带去林家了。”绿豆眼冲人群不耐地嚷嚷。
“少点嘛,这女的瘦,到时候不好生,我就赔了嘛。”人群里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黑皮肤讨价还价道。
“你说多少,少太多了我不干的,我不亏本的。”绿豆眼语气有点松动,问竹竿。
竹竿龇了龇牙花子,走近仔细打量了明川,商量着说:“三千嘛,好我就带走。”
“不行不行,这我划不来的。”绿豆眼挥挥手,不高兴地拒绝,说着伸手要带明川走。
“加五百嘛,加五百嘛,哎呀,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嘛。”竹竿笑着过去按住绿豆眼的手,讨好地笑道。
绿豆眼正在犹豫,这时人群里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我把你四千嘛,可以吧。”
明川看过去,是一个矮个子,身高最多一米六,看起来有五十几岁了,一笑脸上都是褶子。
绿豆眼还是不满意,说:“再加五百。你看她屁股大,肯定能生。生儿子的。”
“不加了,吴竿子只出三千五,我都多把了五百,不能多了,多了搞不起。”矮个子不愿意加价。
“吴狗子,你不厚道,我都看中了,你还加价。哎呀,你让给我嘛。”吴杆子很不高兴地嚷嚷道。
吴狗子摆摆手:“那不得,我都四十五了,我老爹老娘想活着看孙子咧。”说着吴狗子又看向绿豆眼,说:“行不行嘛,不行我也不要了。”
绿豆眼没出声,扫了扫周围的人,眼看其他人都不会再加价了,只好妥协地挥挥手:“行行行,你带走带走。”吴狗子的老脸立刻笑得像一朵皱巴巴快要枯萎的菊花,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里面包的都是纸币,他舔了舔手指,捻了捻,数了四千出来,很多都是毛票,小心翼翼地递给绿豆眼,绿豆眼一把夺过去。
明川眼见着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成了交易,他抬头说:“你们这是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绿豆眼拿了钱,心情很好,再加上人已经是别人的了,就没再动手,反倒是咧嘴一笑,露出都是烟渍的牙齿:“嘿,犯法?什么法?老子就是法。吴狗子,带走带走,个小婊子话还多。”
吴狗子在身上抹抹手,走到明川身旁,带着那难看的笑容,猥琐地摸了摸明川的脸。明川有点嫌弃地躲开,吴狗子也没计较,一把把明川提起来,跟旁边的人打过招呼,就把明川往家里带。
虽然吴狗子看起来不年轻,又瘦又矮,但是毕竟是做体力活儿的,一把就把明川提起来了。明川也没有挣扎,他静静地观察着四周,顺从得跟着吴狗子走。
吴狗子带着明川穿过一大片田地,绕过一片水塘,又经过了几户人家,才到了吴狗子的家。明川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晒着玉米的空地后面,是三间草棚泥土墙的低矮屋子,旁边一个木板搭的门都关不上的屋子,看起来是厕所。屋后就靠着一座小山,屋前种了点菜,屋斜后方种了一棵刚结果的果树,看不出来是什么果子。
哪怕是在农村,这样的经济情况仍然显露出屋主的贫困。听到吴狗子走路的声音,一个白头发驼背老人从中间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拖着的明川,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喜色乍现,兴奋地问:“就这个撒?”
吴狗子把明川拖过来,笑着回答:“诶!就这个,只花了四千,少把了五百。”老人驼背得非常严重,他的身体几乎折成了九十度,往前走了几步头直直往前栽,但是仍然带着兴奋地摸了明川两把,仔细看了看,又有些挑剔:“太瘦了,生不生得儿子咧。”吴狗子嘴一咧,无所谓地说:“咋生不了,生不了多生几个就有了。老娘哩?做饭没有,饿死了。”
驼背老人听到这里,明显眼睛里都是嫌弃,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还做饭,懒得要死,躺在床上不起来,被老子踹下来的。等着哈,老子去瞅瞅饭做好了没。”一边颤颤巍巍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明川一边被吴狗子带着走,一边听到另一边装了烟囱的屋子里,传来打骂声和哭喊声。
明川被逮到最左边的屋里,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潮湿的恶臭味,熏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适应了一会,才看到自己被吴狗子拖到最里面的一个逼仄的房间。这个房间没有窗子,只有一张床。床上铺了稻草,稻草铺得非常乱,很多稻草从上面全是污渍破洞的粗布床单里探出来。吴狗子把明川一把掼在地上,靠着床脚。吴狗子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铁链子,一头拴在床脚墙上的铁环里, 另一头就想往明川头上套。
明川一歪头,躲开了铁链,被吴狗子一把摁住了脸。铁链子如同拴狗一般,拴在明川的脖子。吴狗子蹲下来拍了拍明川的脸,得意地说:“个臭娘们就在这乖乖待着,等生了儿子,你就能出去了。”
“我是男人,你看不出来吗。”明川对于自己的性别被错认有了些猜测,他试探着问吴狗子。
吴狗子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他大笑出声:“哈哈,个小婊子谎话都不会说,老子分不清男的女的吗?你消停点,老子晚上再来收拾你。”
说着吴狗子走出了屋子,拴上了门,门歪歪垮垮,并不能关严实,但是这屋子采光很差,只有些微的光能透进来。
明川等眼睛适应了,开始在墙上捣鼓自己手上的绳子。
一边解绳子,他一边想:从昨晚到现在,这个境里的所有人都是非常坚定地弄错他的性别,这一定不是什么巧合或者误会,他怀疑这是目标对他造成的影响。也许是一种提示?明川暗暗想。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好手上的绳子系得并不复杂,他费了些功夫但是还是顺利解开了。明川活动活动手腕,从羽绒服的内袋里,掏出了他的联络器。这也是明川一直非常淡定的原因,他在绿豆眼那儿趴在地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联络器还在自己身上。
明川操作了一会儿,很快,联络器那头传来着急的声音:“哥,明川,你在哪?你没事吧?”
明川听到徐恒之的声音,刚才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去了,他压低声音说:“我在一个叫吴狗子的人家里。我试一下定位能不能用。”明川一边说一边操作,定位可以打开,但是发送不了。明川心里有点着急,徐恒之倒还算淡定:“没事,你描述一下附近位置,我来找你。。”
明川回忆了一下过来的路程,把路上看到的一切都仔细描述了,但是他心里还是没有底,不知道徐恒之能不能顺利找过来,毕竟这一路实在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标志物。
“等我。”徐恒之留下这句话以后,就断了联系,此时明川也听到了门外有动静,他把联络器塞回了内袋,接着把手背在身后,装作被绑起来的模样。
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走进来了。女人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满脸皱纹,但是并没有明川奶奶脸上那种长者的从容。她瘦得双眼和脸颊都凹了下去,额头在流血,眼角紫了一大块。穿着破布袄子,破洞处能看到里面的发黑的棉花。她推开门以后,满脸都写着恐惧,看了明川好一会儿,才跛着脚往屋子里走,双手各端了一个碗。她慢慢走过来,把碗放在明川面前,两个碗都豁了口,还有有黑黑的污垢。一个碗里装着水,一个碗里放了半个已经有了霉点的馒头。
明川仔细打量了女人的脸,没有从她眼里看到恶意,于是他轻声说:“你好?你能帮我吗?”
女人本来还保持着低头弯腰放碗的姿势,突然就被明川的话吓了一大跳,她惊恐地躲开明川的视线,后退了一步,拖着跛脚,头也不回地逃了,门都没来得及关严实。
明川也很惊讶于女人的恐惧,他静静等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被铁链拴住脖子,明川站不直身体,只能弯腰探头往门口看,心里想着不知道徐恒之有没有找到自己被带走的地方。突然,一个身影推门进来,是吴狗子。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看了明川一眼,对于他挣脱绳子,并没有说什么。他看到地上的水和馒头,骂了一句“妈的”,就冲出去了。
明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吴狗子抓着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女人往里拽。女人跛着脚,根本站不稳,直接被吴狗子硬拖进来,泥土的地面留下两条被拖动的痕迹。
吴狗子把女人掼在地上,狠狠踹了一脚,女人抱住头“啊啊”地叫,明川这才发现女人似乎没有办法说话。她趴在地上,吴狗子又想踹了她,被站起来的明川拦住,但是明川被铁链干扰,根本使不上劲。吴狗子使劲一推,明川和女人滚成一团,明川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而女人只顾得上抱住头在一旁惨叫。
“妈的,臭婊子!”吴狗子吐了一口黄痰在地上,张嘴骂道。
“狗子,怎么了?”驼背站在门口,逆着光问。
吴狗子骂骂咧咧地回答:“妈的,老娘给这女的吃东西。老子都说了只给水喝,饿她几天,等老子办了她再给东西吃。聋婆子,还不锁门,放走我的四千块,老子这身贱骨头都给掰了!!”
“狗子,算了。这链子跑不了,你还不知道吗。”驼背倒是显得心平气和,边往外走边说,“别打了,我刚收拾完她,打坏了没人做饭哩。”
吴狗子又吐了口唾沫,端着两只碗转身离开,锁门之前恶狠狠地说:“你们两个一起饿几天,妈的。
明川扶着白发婆婆,听着吴狗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想把婆婆搀扶起来,但是婆婆只会尖叫,还一边推着明川的手。无奈之下,明川使劲把婆婆抱到在床上,还好婆婆很瘦很轻,就算明川直不起身体,也能把她半抱着拖上去。虽然不知道她伤在哪了,但是婆婆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在嚎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婆婆的声音终于停了,蜷缩成一团,似乎是在床上睡着了。明川叹了口气,在心里琢磨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哐!!”
锁住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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