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韫安与顾泽芝又生口角,一个人怒气冲冲地来到小公馆寻姚湛露,谁知道叩了半天门,都不见人来开,愈发气急败坏。
已经入了夜,他一个人在门口又是敲门又是斥骂,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街巷里,显得愈发清晰,“作死么?还不快来开门!等爷进去扒了你们的皮!”
可是小公馆里,还是一片寂静。又过了二、三分钟,才听见有人脚步声乱,慌慌忙忙地跑来开了门。
沈韫安的脸,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了。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也不看来人是谁,飞起一脚便踢在那人胸口上,“混账!都是混账!吃着爷的、喝着爷的,倒时时处处给爷甩脸子!”
他火冒三丈,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原本只有三分怒的,现在已经积攒到了十分,他风一样旋进屋子里来,顺手就砸了两个前朝官窑绘黄鹂牡丹的粉彩花樽。
他平日虽然荒唐,大发雷霆的时候却不多。这一下,满屋子的下人都噤若寒蝉,姚湛露更是躲在二楼不肯下来。
“人呢?”见姚湛露不像平日一样听见自己声音就喜滋滋地跑下来奉承,沈韫安更加没好气。
他大喇喇地坐在客厅的真皮梳化上,大力地捶了几下扶手,“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赵粉用手肘撑着地,慢慢地爬了起来。
沈韫安也是在军中操练过的,虽然不用功,那力气也比寻常人大些。何况这一脚带着十成怒意,直直踹在赵粉胸口,可怜她一个娇花嫩柳一般的年轻姑娘,又哪里能够抵抗?
她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胸口生疼、喉头腥甜,嘴里是淡淡的苦涩味道,一双腿抖得都有些站不稳,偏偏沈韫安还一个劲儿地问“人呢?人呢?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赵粉只有硬撑着走上来,还堆起笑脸,“实在是外头风声太响,没听到二爷敲门。还请二爷恕罪,姚小姐正在楼上,奴婢这就去请她下来。”
沈韫安这才看到原来自己发怒、倒霉的人是赵粉,脸上倒有些讪讪的。
赵粉不是寻常的小丫鬟,跟着他也有四、五年了,虽然一直在小公馆做事,却领着跟沈府里一等大丫鬟一样的月例。毕竟沈韫安这些年来荒唐事太多,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赵粉独当一面的。
“你没什么吧?”他伸手挠了挠头,看赵粉面色苍白,也知道自己方才使劲儿大了,“你平日也不做这些开门扫院的小事,怎么今儿便赶巧了?”
赵粉心里苦笑,还不得不说,“是奴婢没眼色。”
“你去歇着吧,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以沈韫安阎王一般的脾气,能对着一个丫鬟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算得上是开恩了。
赵粉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的认真,才敢低声应了,默默地转身退下了。
“到底要不要跟二爷说说呢?”她不放心似的,又回头望了沈韫安一眼,见他面上虽还带着怒意,却又露出几分脆弱张皇来,便有些可怜他。
“罢了,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平白又叫二爷操心,也于事无补。”赵粉是个一心为主人着想的忠仆,她抬起头往二楼望了望,“只盼着那位,能好自为之吧!”她心里并不安,却又无能为力,只有摇了摇头,回自己的下人房去歇了。
姚湛露在二楼侧耳听了半晌,直到听着沈韫安的气微微消了,才敢一步一挪地从楼梯上蹭了下来。
她自然也瞧见了赵粉面色苍白地握着胸口离去的身影,一边暗自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做了这出头鸟,一边又嫉妒沈韫安对着一个下人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看着比对她,还要尊重三分。
“二爷来啦!”姚湛露身上的旗袍是方才新换的,一色水红湘绣遍地牡丹,式样做成类似睡袍的样子,穿在身上松垮垮的,却是低领高叉,露出一痕雪脯和白得晃眼的纤纤玉腿。
她伸手拨了拨弯弯曲曲的长发,拧着水蛇一样的细腰,摇摇曳曳地来到沈韫安身旁坐下。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啊?可是谁伺候得不好了?”姚湛露虽然这么问,却不等着沈韫安答话,便替他按摩起太阳穴来了。
她如今为了将沈韫安伺候得舒舒服服,四处拜师学了不少本事,这推拿按摩,便是一样。
沈韫安原本还想骂她两句的,一阵松泛的感觉袭来,瞬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倒叫他骂不出口了。
他索性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享受佳人柔荑轻抚过自己鬓边发际的感觉。
“二爷怎么连赵粉姐姐都打了?”姚湛露见沈韫安面上流露出满足的神情,便有些天真地以为警报已经解除,“赵粉姐姐可是老人儿,二爷总要给她些体面。”
沈韫安正舒服着,也不将她这旁敲侧击的告状听进耳里,反而道,“你知道便好,赵粉是爷的眼睛、耳朵,你若是哄着她,就是欺骗我,要让爷知道了,仔细你这一身的香香儿肉!”
姚湛露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姚湛露想到方才正是赵粉太过鬼灵精、居然险些看破了自己的猫腻,就又气又怕,偏偏沈韫安还这样说。她心里有鬼,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警告自己。
“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姚湛露嗔怪地轻拍了沈韫安的肩膀一下,“我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吗?”
沈韫安闭目养神,鼻子里不明意味地轻笑了一声,更加听得姚湛露起了一层毛毛汗。
“爷这样说,可叫我太伤心了……”她还未表白完,忽见沈韫安抽了抽鼻子,“什么这么香?”
姚湛露颇具女性成熟韵味的身躯在他跟前晃来晃去,他下死劲儿地嗅了嗅,只觉得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一波一波地钻进自己鼻孔里来。
他闭着眼睛,自然瞧不见姚湛露的脸都吓白了。
她不敢松懈地继续帮沈韫安揉着双鬓,一边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香气,我怎么、怎么没闻到……”
“好端端一管美鼻,却闻不出味儿。”沈韫安的心情比初来时好多了,起码愿意跟姚湛露开个玩笑,“这么浓的香气,你就一点儿都闻不到?”
姚湛露急中生智,娇声笑了起来,“哦,我晓得了,是‘陆洋’的新货,说是从法兰西来的舶来品,叫什么茉莉香氛的,怎么?二爷不喜欢这个味儿?”
这谎话漏洞百出,好在沈韫安没追问,只是懒懒地道,“叫你换换香水,你倒是越用越浓了。”
若是平日,姚湛露听了这话,必然要伤心。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身上香气太过浓郁?不就是害怕被顾泽芝瞧出端倪么?可是现下,她听他这样说,只有庆幸的。
“好好好,二爷不中意,我回头换了就罢了!”姚湛露满面堆笑,手下揉得更加殷勤了。只要沈韫安一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勾当,她一日就是安全的!
她如今已经离不开牛珏给她的那味“药”了。
起初不过是隔三差五,她去那间咖啡馆与牛珏碰头,然后跟着他来到上回那神秘的小屋里。只是,她次次都被蒙着眼睛,坐在牛珏的汽车里兜来转去,是故直到如今,也不知道那小屋具体的位置是在何处。
牛珏告诉她,那东西叫做“芙蓉膏”,最是能够益气延年、滋阴保养的好东西。她也跟着看过,那“芙蓉膏”色泽红亮,异香扑鼻,光是嗅,便觉得浑身舒泰。
“这样好的东西,想必是不便宜的。”姚湛露不信任地望着牛珏,面前这男人,曾经在自己身上吃过大亏,若说他不恨自己,她想来想去,总是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好心,白白给我消受?”
牛珏也觉得事到如今,自己再装作一往情深的模样,也实在是不可信,便挑起眉梢笑了笑,“算了吧姚小姐,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咱俩做过几夜夫妻,我觉得与你情深似海,只怕你还觉得我是个冤大头,当日活该受骗,如今也是居心叵测来害你的。”
他耸了耸肩,“若说我对你毫无所求,那是骗你的。”
姚湛露果然警惕地抱着自己的皮包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她跟着沈韫安这么久,算上现金、首饰、银行保险柜里的金条和存款,积蓄也有不少,可是进了她口袋里的钱,再想叫她拿出来,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你以为我看得上你那仨瓜俩枣的?”牛珏轻视地看了姚湛露一眼,冷笑起来,“我便是穷了,也还没到这个份儿上。”
姚湛露不说话,瞪着一对妩媚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
“好了好了,瞧你吓成这个样子。”牛珏俯下身来,伸手摸了一把姚湛露细腻光滑的俏脸,“我便实话同你说,只要你听我的话,这‘芙蓉膏’便全记在我的账上,当我送你的礼。”
“你如今是这样的身份,恰好啊,近水楼台……”他贴近姚湛露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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