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去世不久,薛缜又不见了踪影,沈老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她年事已高,难免病倒,短短个把月,就瘦下去了一半。
沈明远平日带兵粗咧咧的,脾气又最暴躁,却是个大孝子。见了老母亲这样,他连军中的事情都不管、全交付给长子沈韫严,自己亲在床边侍奉汤药。
“娘,您张开嘴,不吃药病不会好的。”他少见的温言软语,沈老夫人却将头转到一边去了。他无奈地看着母亲一张丘壑纵横的老脸上泪水满布,都顺着皱纹横着流到了银黄色缎子枕头上,一颗心好像被刀绞一样。
沈明远又是痛又是怒,撂下药碗便大步走出沈老夫人的卧房。恰好沈夫人一头撞了进来,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个正着,“你是个死人啊?娘病成这个样子也不想想办法?安得什么心?”
沈夫人最是个面慈心恶的大家主母,前一世里对顾泽芝惧她最甚。可她如今被自己丈夫当着满屋子的下人骂了重话,也只有泪水涟涟地分辨道,“李大夫是前朝太医院里出来的,老爷您也知道,老太太吃他的药向来有效,这次实在是她老人家的心病未除,哪里能好得那样快?”
她从湖蓝色缎面丝绵长袍衣襟上扯了帕子下来擦眼泪,“老爷说这样的话,不如逼死我算了,我命苦,替你们沈家生了两个儿子,活到四十岁,不过是个这样的下场,活着有什么意思?”
“什么心病不心病的?休要胡说!”孰料沈明远根本不吃她这套,先厉声喝道,又冷笑着觑了她一眼,嘴上讽刺道,“太太可别这么说,太太是个有算计的人,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哼!”说着便拂袖而去,将沈夫人一个人丢在当地。
沈夫人听了这话,又气又惊,站在外头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沈家大少奶奶涂芳凝原本也在沈老夫人榻前服侍,此时正接了公公撂下的药碗,轻声哄着沈老夫人吃药,就听见公公婆婆又吵了起来。
她心里暗暗叫苦,却也不敢说话,只静悄悄地将那半碗药汁子吹了又吹,打定了主意不肯出去。
“少奶奶,”一个微微带笑的女声响起。涂芳凝心里暗怪来人多事,又恨自己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却不得不堆上笑脸转过脸道,“姨娘来了。”
“少奶奶,让我来吧,您去劝劝太太吧。”春绯姨娘已经妖妖娆娆地走了过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锦袍,一色纽子都是银的,一身打扮恰合了沈老夫人的心意。果然就见沈老夫人伸出已经如枯木一般的手臂,对她招了招手,嘴里还哼唧了两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涂芳凝不得不站起身来,将手里药碗不情不愿地交在了春绯姨娘手上,“那就劳烦姨娘了。”
春绯姨娘笑着摇了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少奶奶还是快去吧,太太被老爷说了几句心里不痛快,怕是正想有个人说说话呢!”
涂芳凝看着她那张俏脸,恨不得啐上两口。虽然嫁进来时间还不长,可是沈夫人那嘴甜心苦的性子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被沈明远骂了心里不痛快,自己这时候凑上去却是找不痛快了!
涂芳凝一边暗恨一边往外走去,心想在家的时候,母亲说的果然没错,这些姨娘小星,都是搅家精!
“你去哪儿?”一个沉稳温润的男声在她身后低低问道。涂芳凝先惊后喜,这个时候笑意才真正到达了眼底。她半转过身子来,脸上偏做出个端庄的模样,微微低了头垂手道,“我去看看娘。”
“娘没事儿,不用你去看了。”沈韫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了两声道,“我刚跟二弟一起去看过了。”
“没事就好。”涂芳凝终于笑了出来。沈韫严比她大三岁,看着倒像大了五六岁的模样。他才从军里回来,还是一身戎装,显得愈加稳重英挺。
“我有样东西找不到,你来帮着找找。”年下事多,沈韫严在外头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一回到家又听说父母又吵了起来。他本来就疲惫不堪,正要来瞧瞧沈老夫人,恰好又听得春绯姨娘不怀好意逼地着涂芳凝去母亲那儿讨骂。可这满腔的怒意,却在看到妻子如花的笑靥的刹那,如雪狮子向火,逐渐地消散了。
二人并肩回了自己房里,远远地只能听到沈韫严故作严肃地问“怎么不穿那件皮的?冻坏了好顽的?”而涂芳凝唧唧咕咕地又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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