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嫁了人,再回到家中的心情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里,如今多了个不速之客,竟然长住不走。
顾泽芝看见笑吟吟迎接她的许盈袖,觉得好笑起来。
“姑爷身子不好,你不来也无妨的。”顾谢桥看着女儿如今已经很有几分为人妻的模样了,心里百感交集。
顾泽芝心想,他那毛病,一两天倒也死不了,可这话却不敢对父亲说,只是胡乱应了,转脸去叫绿云将她带的东西都拿出来。
“公公寻了许多名医替他看病抓药,又四处淘换药材,我看那参品相是好,便替爹留了几支。”她一抬头,果然见顾谢桥皱了眉,急忙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没做那中饱私囊的事!”
顾谢桥听了这话,面上神色才和缓了几分,还是道,“虽说如此,到底瓜田李下,知道的说你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顾谢桥要吃他们沈家的参,没得坏了我的名声。”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顾泽芝脸上便讪讪的,正要解释几句,忽听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几分笑意,“您这样说话,可不是要唬着姑奶奶了吗?”
许盈袖亲自端着一个餐盘走了来,装作无视顾泽芝冷鄙的神情,“这是我自己煮的百合红豆羹,离吃饭还早呢,先垫垫。”
顾泽芝心头不禁冷笑,还真将自己当做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依着她的性子,是想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的,可是转眼看到顾谢桥已经显出老态的面容,那些话在她舌尖儿转了几转,又被她咽下去了。
算了,爹爹高兴,就由他去。
顾谢桥却没留意到女儿的异样,这段时间他格外操劳,许盈袖在家里没事儿煲汤烧菜,他回来了,总有个人在等着他,对他颇感疲惫的心来说,是极大的慰藉。
自从文素心死后,他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久了。年轻的时候尚且还能为了子女忍耐搏杀,到老了,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了,最渴望的,不过一盏灯火,半碗热汤。
“听说苏家派人去找过你?”顾谢桥自然地拿起勺子,一边喝汤,一边抬眼问顾泽芝。
顾泽芝心都漏跳了一拍,转念又唾弃自己,何必要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她顿了顿,也握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汤羹,慢慢地道,“是,说有人瞧见那人在我的食肆里出现过,怎么?他们有了头绪了?”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哎哟”一声,许盈袖不知道怎么搞得,将剩下的半盅红豆羹都打翻在桌子上,那汤水还冒着热气,湿了桌布不算,连她身上手上都溅到了。
“怎么?烫着了吗?”顾谢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一眼瞥见顾泽芝,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妥,老脸上红了红,讪讪地坐了下来,“小心些,回去上些药吧。”
许盈袖捂着手,却不肯动身,只在地上扭扭捏捏的。
顾泽芝心里发烦,只好低下头撇了勺子喝茶,眼睛也不往那边看,只听顾谢桥又低声说了几句,许盈袖才含羞带笑地走了。
经此一事,顾谢桥父女二人都觉得房间里气氛尴尬起来了,硬着头皮讲了几句话,顾泽芝便说自己身上累了,要去歇歇,逃也似地从父亲书房跑了出来。
谁知一头又撞上了顾苍离,“哗,你这是做什么?”
顾苍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顾泽芝摆了摆手,一副吃不消的模样,“我瞧着令尊啊,这次是真的陷进去了。”
“找打!”顾苍离伸手捏住顾泽芝的脸,这个动作他俩年少时打闹也常做,可是那时候顾泽芝小脸儿肉嘟嘟,一捏一把羊脂一般,而现在,手却能触到她颌骨了。
“我说真的。”顾泽芝见他笑了,似乎冲淡了几分眉目间的阴霾,便想引着他多说几句话,“爹从来不是个这么……”肉麻?的人啊!
顾苍离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内情。顾泽芝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换话题,“对了,我听爹的意思,是说宛亭那件事,苏家如今已经有眉目了?”
这是正事,顾苍离的表情也郑重了几分,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十有八九,应该是徐国人下的手。”
“不会吧?”这倒是出乎顾泽芝的意料,算起来苏鹤鸣死的时候,徐国人的势力并不像现在这样强大,若真是这样,可见他们预谋已久了。她一念至此,觉得身上开始寒浸浸起来,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徐国人在关外蓄势待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鹤鸣活着的时候便常常放言要灭了他们,也打过几次,倒是胜多败少,也难免不被人家当做眼中钉。只是,那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儿了,想来时间长了,他放松了警惕,却不知道徐国人,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呢。”这件事,似乎也只有这样解释。顾泽芝也只有点了点头,不禁想到薛缜,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呢?
“哥哥,我有些怕。”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没有太阳的时候,顾家的花园子也显得有些阴森。花木早都凋零了,那一面平静无波的湖水也结了冰,整个园子散发着一股寂寥凋零的气息,只有角落的“金风阁”,灯火通明,望过去暖洋洋的。
“情势如此,我知道你瞧见她心里就不爽快,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想着父亲老了,这样的时事之下,又能随心所欲地过几天呢?”顾苍离顺着妹妹的眼光望了过去,缓缓地道,“好在她不过是个孤女,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何况她如今一身都系在父亲身上,也不会对父亲不利。”顾苍离这时候胸有成竹,谁知世事难以预料,到得他知晓结果的那日,究竟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又要留待日后再说了。
“不如我去瞧瞧姑妈吧!”顾泽芝再不愿意,也不能罔顾哥哥的一片好心。她装作听了进去,便转了话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我是女眷,去瞧总归比你方便些。”
于是定下了第二日一早,叫老夏开车带顾泽芝去瞧顾凌波,谁知道还没到半夜,就又出了一件事。
顾家大宅的寂静,是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破的。
“小姐!小姐!”绿云急匆匆地砸开了顾泽芝卧房的门,在寒冷的冬夜里,却能看到她额角渗着汗珠,“不得了了小姐!沈家老夫人殁了!”
顾泽芝吓了一跳,连大衣裳都顾不得穿,急急忙忙地穿过院子来接电话。
沈家的人都没想到沈老夫人去的这样突然,毕竟前半晌的时候,她还中气十足地跟沈夫人又吵了一架,当时红光满面,骂人的词儿一句都不重复,直直将沈夫人骂得泪流不止,比她还像个将死之人呢!
事情的起因是顾泽芝回了娘家,阿灼是姓薛的,自然不方便带着,便交给了涂芳凝帮着照看几日。
涂芳凝本是个妥当的人,可是如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也难免没那么周全。如同今日,沈老夫人亲自派人来接阿灼去她院子里玩儿一会儿,她便也应了。
依着涂芳凝看,这家里第一个不会害薛灼的人,便是沈老夫人了。她不知道顾泽芝为什么待薛灼犹如亲生,却知道沈老夫人是如何将薛灼看做沈辛夷的替身,何况沈老夫人病了这么久,也没主动叫薛灼过去过,现在精神好,叫外孙女儿过去玩一会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秋桂,你也跟着去,若是看到老夫人精力不济了,就带着表小姐回来。”奶娘一个,涂芳凝实在放不下心,特地派出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跟着过去,“除了老夫人自己的吃食,旁人给的什么都不要吃,也别多说多动,只好好看着表小姐就好。”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一百一,殊不知沈家大宅里如今有个道行最高的搅家精,沈夫人日日闲得无事,就要寻些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奶奶,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奶娘抱着表小姐好端端地走着,夫人便一头撞了出来,非说表小姐冲撞了她,要表小姐磕头道歉呢!”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工夫,便捅出了篓子,待涂芳凝接到下人来报,赶到沈老夫人院子前头的垂花门处,一场婆媳大战已经鸣金收兵,是故她也没有目睹到此间盛况,只有叫了秋桂来细细询问。
“表小姐的性子,奶奶也是知道的。”秋桂唬得跪在地上,“何况她并没撞到夫人,奴婢瞧得真真儿的,非要她磕头,也实在是……”
“住口,说要紧的。”涂芳凝皱着眉头,秋桂连忙不敢再说沈夫人的坏话,“总之,奴婢还没拦住,表小姐便从奶娘怀里跳了出去,打了夫人两拳,夫人怒了,狠狠抽了表小姐一个耳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了许多话,奴婢……奴婢不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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