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林灵韵正在自己的寝房研习击鼗鼓,凤儿忽然进门,行了一礼,面露喜色地道:“回才人,奴婢已经查到月奴初见皇上时,所唱的那曲词是什么了!”
林灵韵喜上眉梢,按捺不住心中的喜鹊,丢下手中的鼗鼓,奔过去,攥住凤儿的肩膀,追问道:“快说,是哪曲词?”
“江南!”凤儿道。
“江南?”林灵韵只觉得自己有点懵了,忽然想不起《江南》是哪一曲词。
凤儿道:“奴婢本不懂诗词,但为了才人,便生生背了下来。”
“快说!”林灵韵忽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凤儿用清甜的声音,将这首诗词背出。
林灵韵灿烂一笑,拍手道:“就是这首!我记起来了!”
“这首诗词,也并无奇妙之处呀!”凤儿蹙眉,不假思索地道,“为何偏偏要选这首呢?”
“笨!”林灵韵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凤儿的脑门,道,“这首词,表面上是在写采莲,然,以莲叶之莲,谐怜爱之怜,实则是一曲情歌。第一句中的可采莲,隐含着寻欢求爱的意思,月奴唱这一曲给当年情窦初开的皇上听,实在是高明。”
“奴婢愚笨,没有听出歌词中的寓意。”林灵韵这样一解说,凤儿茅塞顿开,却也羞得满脸涨红。
林灵韵闷在房中,苦研技艺。
她希冀可以借此博得皇上的宠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刻,她只差一个可以接近皇上的机会。
凤儿道:“才人,过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到时候,定会在嘉庆殿大摆筵席,才人可借此献上一曲,到时定会被引起皇上的注意。”
林灵韵道:“几日后,太后娘娘寿辰不假,可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才人,怎有机会一展歌喉呢?”
凤儿颌首笑道:“才人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林灵韵凝眸,眼神中荡漾着一股得意,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
已尊为皇太后的李氏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她的鬓角,已生了不少的白发,脸上的肌肤因为保养有方,依然白皙而富有弹性,没有一丝的皱纹。
“太后娘娘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皇上已经安排太乐府的人准备歌舞,为太后娘娘助兴。”李太后身边的嬷嬷恭敬道。
“这些都是次要的。”李皇后睁开双眸,道,“哀家在意的,是皇上。”
“皇上一定也会前来陪伴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贺寿的。”嬷嬷连忙道。
李太后叹了口气,道:“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对哀家恭敬有加。虽然皇上嘴上没说一句责怪哀家的话,可哀家心里明白,皇上与哀家,已经疏远了。哀家那时候,不该听了哥哥的蛊惑之言,做下错事,导致哀家与皇上的母子之情破裂。”
说到这里,李太后手锤胸口,一阵心痛。
嬷嬷连忙上前搀扶住李太后,安慰她道:“皇上重情重义,不会责怪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不要过于自责才好,以免伤了凤体。”
“听说,张贵仪有喜了?”李太后道,“皇上终于肯放弃执念,幸遍后宫了?呵呵……”
李太后冷笑一声,接着道:“好事啊,区区一介歌女,有什么样的本事,竟让皇上为了她,守身如玉那么多年,直到如今,才为皇室诞下一个皇儿,真是妖孽!”
“是啊,当初秦国夫人做得对,只是做得还不够狠!”嬷嬷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压低声音阴狠道,“那个妖女若是被先皇一旨赐死,就不会惹出那么多的事情了,说不定现在后宫有十几个小皇子了呢!”
“皇上肯临幸嫔妃就好,索性那个妖女也并未入宫。”李太后释然道。
“可那妖女并未离京。”嬷嬷道,“奴婢刚刚得知,她被皇上金屋藏娇了起来。”
李太后冷哼一声,嗤笑道:“皇上并未接她入宫,如今,她定是已经年老色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就留她一条性命吧。”
入夜后,嘉庆殿便热闹了起来。四处张灯结彩,宫中嫔妃纷纷前来贺寿。
嫔妃们按品级高低依次落座,太乐府的八个绝色歌姬在殿中献舞,歌舞升平,好一副和美安康的画面。
郭慕青对李太后道:“母后,待会,太乐府的琴师张永贤会献乐一曲。”
“哦?”李太后怡然一笑,道,“听说张永贤吹奏的笛声悠扬动听,就连喜鹊听了都会附和几声。”
“母后说的是。”郭慕青道。
歌姬退下,一袭青蓝色长袍的张永贤上殿,取出笛子,吹奏了一曲。
乐声果然动听悠扬,就连不懂音律的宫娥都被他的笛声所吸引住了,纷纷偷看。纳兰若秋听着笛声,想起她随乐声起舞的那天,所遇到的男子,莫非就是张永贤?
这笛声如此熟悉,纳兰若秋瞪大了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永贤,只见他身形清瘦,冷峻的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眸子,人生得俊美非常。
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席间,落在纳兰若秋的脸上,稍作停留,便收回了目光。
他们目光交汇的一刻,她隐蔽在深处的内心,迸发出炫目的火光。
纳兰若秋的心忽然一阵慌乱,那天,他一定是看见了她。
张永贤一曲唱罢,躬身退了下去。
张卿蓉举着酒杯上前,对李太后道:“贵仪张氏给太后娘娘贺寿,祝太后娘娘万寿无疆!”
李太后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道:“张贵仪,你怀有龙胎,不宜饮酒,母后领了你的心意便是。”
“谢太后娘娘!”张贵仪饮了杯中之水,道,“臣妾的杯中是蜂蜜水,不是酒。”
“好。”李太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后娘娘,臣妾的姐妹林才人知道太后大寿,特意准备了一首曲子,太后您看……”张卿蓉迟疑地道。
张卿蓉与林灵韵交好,如今她怀有身孕,不管是为己还是为人,她都该提携自己的势力,以免在宫廷倾轧中落了下风。
林灵韵只是一个小小才人,又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宠幸,就算是献歌一曲,也没有在太后面前说话的资格,唯有张卿蓉亲手拉她一把,她才会有机会。
“好,既然是为哀家准备的,那便让她上来吧!”
“是。”张卿蓉退了下去。
林灵韵换了一身橘色薄纱裹胸襦裙,将她映衬得格外娇美可人,她取了鼗鼓,上得大殿,开始吟唱那首《江南》。
林灵韵虽不是绝色,但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再加上她吟唱了一首《江南》,赵恒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不愿意移开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十几年前的往事忽然闪现在眼前,那年,他才十五岁,月儿也是十五岁,那年的她,还很青涩,这首情歌,轻易便将他的往事勾起。
李太后又怎会不知,当年那个被先皇一道圣旨贬黜出京的女子是做什么的?她便是击鼗唱曲的歌姬!如今,这个林才人,竟然带着民间的鼗鼓,登上大殿,唱起《江南》来了。
李太后面色大变,她指着林灵韵道:“大胆!竟敢在大殿之上,唱出如此靡靡之音,蛊惑君王,还不快给哀家滚出去!”
林灵韵大惊失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惹怒了李太后,她连忙跪在地上,磕着响头,求饶道:“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只是吟唱了一曲《江南》,此曲并非靡靡之音啊,还请太后明鉴!”
“还敢顶嘴?!”李太后大怒,指着林灵韵道,“给哀家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赵恒脸色一沉,道:“母后,今天是您大寿的日子,还请您息怒!《江南》乃乐府诗,并非靡靡之音,张贵仪也说过,这是林才人特意为母后准备的,母后怎么突然大发雷霆?母后大寿,不宜见血,二十大板还是免了吧!”
李太后心中不悦,皆是因为鼗鼓乃月奴当年迷惑襄王之物,如今襄王登基为帝,依然对此女念念不忘,若非皇室子嗣稀薄,恐怕皇上至今还会荒唐下去,不临幸妃子,也不为皇室绵延子嗣。
李太后皱眉,也不好与皇帝闹翻,毕竟皇帝登基前,她参与了策反之事,他们母子之情已经有了裂痕,如今的母慈子孝,也不过是表面现象,儿子与她,早已面和心不合。
“皇帝说得对,母后是气糊涂了。”李太后道,“将那林氏赶出嘉庆殿,哀家不想看见她!”
李太后说完,两名侍卫,将林灵韵拖了出去。
张卿蓉一脸的尴尬,她没有想到,李太后会做出如此反应。但,她也察觉到了皇帝的态度。
宴罢,张卿蓉回到云锦宫,她低声对侍婢玉萝道:“林灵韵算是豁出去冒了一险,这一险,也算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皇帝是否能召幸她,全凭她的造化了。”
玉萝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奴婢都要吓死了,差一点,太后娘娘就要命人打她板子了!”
“在宫中,不冒险怎能博得圣宠?”张卿蓉冷冷一笑道,“拿命去赌一把,也比老死宫中要强得多。”
“娘娘所言极是。”玉萝道,“不过若非娘娘提醒,林灵韵也想不到在嘉庆殿上用鼗鼓去吟唱一首《江南》呀!”
“在这深宫之中,虽没有真正的姐妹情,却也不能没有互相取暖的人。”张卿蓉语气清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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