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那人发出爽朗的狂妄的笑声:“敢给我这样说话?不过,这娃娃硬气,少见呀!”他双手扶着刀柄,弯下腰问子信:“碎娃娃,你大是谁?”
子信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那人看,并不答话。
“是我儿子,”国良继续和颜悦色地说:“恕我无能,教子无方,冒犯了冒犯了,你不要介意呀!”
老李,秀华,小斌,张氏小霞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地望着那人看,希望这个奇奇怪怪的人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这个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吗?大家都在想。
“这位壮士,你饿了吧,先喝点玉米面糊糊,”国良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
那人不说话,手拿刀开始乱舞,左挥右砍,好像是在活动筋骨又像是在示威,大家惊恐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刀尖移动。
谁也不知道那人拿着刀意欲何为?国良想,如果他拿刀乱砍人,我们这将如何来应对,老婆娃娃咋办?加之又是晚上,这里地形不熟悉,我们跑也跑不了,也没有个可躲藏的安全地方,唉……
要是父亲在身边就好了,他老人家可是会武功的人,技击水平了得,一般四五人都不能近他的身,听父亲的朋友说,他老人家早年和义和团的后代交往甚密。不过,父亲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此事,若知今日在此遇见歹人,为何当初不练两下子拳脚呢?事到如今,国良只好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说:“壮士,你是哪里人呀?听口音离我们不远哈,”
没有回应,只听得刀风“呼呼”作响。头顶的一片云慢慢悠悠地飘走了,清冷的月光映亮了这个小小的荒败的天地。
有了光亮,国良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年龄约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格健壮,裤腿是扎起来的,给人感觉他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嵌着一双极小的眼睛,嘴角向下撇,给人感觉他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不知道是哪些可怜人在他手里遭了殃,国良这样想着。
突然,那人停止了乱舞,右手拿刀片子在左手掌上拍打着,说:“你问我是哪里人?你还管地宽,你想干啥?想去我家里吃饭呀?”
“这位大哥你……你误会了,”秀华不愧是个聪明人,她觉得这样僵持下去必然不好,得缓和一下气氛:于是说:“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往更早里说,可能还是一家人呢,现在说不好我们可能还有亲戚关系哩,”
“亲戚?”那人把刀藏在腰下,说:“我叫迟霸天,你们听说过没?”
“这名字没听说,”老李抢先回答。
秀华捣了老李一拳,给他挤眉弄眼地暗示:“咋没听说?听说过的,名气大很,都说是一个大好人,大—好—人”她有意把后面字拖长。老李不大明白秀华的意思,但他总算是没再说话,右手抠着裤腰,有跳蚤开始骚扰他。
国良附和着说:“啊呀!这个名字确实是太响了,如雷贯耳,如明月当空,真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呀……”
迟霸天“嘿嘿”一笑:“晓得就好!不晓得的话,我今天就让你们晓得一下,杀个人给你们看看,”国良笑脸相陪:“当然知道啊,我小时候……阿不,很早之前就听说了,”
那迟霸天虚荣心得到些许的满足,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来,望着秀华问老李:“这女的是谁?话说得好,人长得也凑合,”老李刚要说什么,又怕说错了话,就闭了嘴。秀华又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说话,老李就说:“她是和我们一起逃难的,也是个可怜人,可怜得很的,”秀华不置可否地瞪了他一眼。
“哦,”迟霸天在腰间摸出一个旱烟锅,他提起右腿,在鞋帮子上磕了几下,将烟荷包紧紧地缠在旱烟杆上,又别在了腰间,问:“她是哪个庄的?”
“我娘家是平南镇的,”秀华自报家门。
“嗯,镇上的,怪不得胆子还大,还是见过点世面嘛,”迟霸天自语:“先前,我在平南镇上念过书,那是民国十几年的事,我都忘了,有个赵老师还打过我的手掌,嘿!别看他是个书生,打起人来还挺狠的,把我的手掌都打红了,他人是个好人,”
“现如今,学校解散了,老师学生都各谋生路了,灾害太大,政府又不管,”秀华说,
“这我知道,唉!当官的该杀,为啥呢?都是贪官嘛,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就是不管百姓死活……这群王八蛋,”迟霸天看着遥远的夜空,叹息了一声,
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了些缓和,那迟霸天也不再动刀子了,国良说:“壮士……阿不,老哥,要不趁火还没灭,给你再熬点玉米面汤喝,解解乏,”
迟霸天摆摆手说:“算啦算啦,我下山之前就吃了,时候不早了,给你们说个正事吧!你们知道我是干啥的不?”
众人都疑惑地摇头,国良却说:“这位大哥肯定是干大事的,做大生意的?不像是一般人,”
“做生意?你看我是那块料不?”迟霸天说:“我现在是火神山二当家的,今天在这里就是等人来的,”
“等人?”国良更是迷惑不解。
“等愿意跟我们上山的人,一起弄大事,”迟霸天直言不讳地说:“这年头,穷苦人是没活路了,那张地主家和县衙里有白面有肉,也没见给那个穷人分着吃,我们与其等着死倒不如揭杆造反的好,还有活路,”
造反?那被政府的人逮住了,可是要杀头的呀!大家很惊讶,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迟霸天“哈哈”一笑,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一听造反,就害怕了,哪有什么,当皇上的哪个不是造反起家的?现在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还想等着有人给你们送米面油呀!还想过好日子?做梦!”
国良一想,别看这迟霸天相貌粗野丑陋,说的话也是有一番道理的,实际情形可不就是这样吗?但是我王国良还不至于带着老婆孩子去走造反的路呀!于是说:“老哥!你说的入情入理,我们这些小小老百姓,一路走来无非就是讨碗饭吃而已,至于其他的不敢想呀……其实我们准备去西城讨饭的,”
“西城?”迟霸天不以为然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呀……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年头,那西城我又不是没去过,隔三差五地骑马去,大街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连个收尸的都没,骗你们?”
国良总觉得迟霸天有意骗他们,就说:“我知道迟大哥肯定是一番好意,但是,我们走了差不多少一半的路了,总是不愿放弃的,”
迟霸天见国良如此执着,也不再劝说,毕竟他是大家心目中的“好人”,要以德服人,他紧了紧腰间绑着的布条,然后说:“晓得不?这庄里的人全上山了,现时山上至少还有窝窝头吃,还有狗肉吃,还能吃上狼肉,美得很!”
老李把国良拉到一边,悄声说:“国良,我看,不行我们跟迟霸天上山算啦,至少不会挨饿……我们太老实啦,没活路!”
国良大惊,连忙悄声说:“咦!你是饿糊涂了,我们有老婆有娃的,迟霸天是做啥的?是土匪呀,你要当土匪去?”
老李不以为然地说:“现时不说土匪不土匪了,有饭吃就行啦!土匪也是受苦人,富人谁去当土匪?”
国良急切地说:“当土匪那是在刀尖上走路哩,随时随地人就完了……你去当土匪了,秀华和小斌咋办?这你考虑过没?”
“如果上山了,肯定是要把他娘两带上的?”
国良坚决地说:“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再饿也不去当土匪,这让村里人知道了,咋见人?人家说,那谁谁出去找活路去了,原来是落草为寇了,”
老李说:“国良你是念过书的,你想,这样饿下去,村里还有几个活人?”
“……”
国良起初觉得自己有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老李,但一时之间,却觉得无话可说了。因为他觉得如果历尽千辛万苦去了西城,那边情况要真如迟霸天所言,且不说老李会不会怪怨他,这帮子人何去何从,这是个大问题。
简短的沉默之后,国良说:“虽说土匪有饭吃,但那碗饭也不好吃,是拿命换呀,”
老李小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你想,咱们七八口人在路上,就是捡上点东西,也不够分呀,不如分开的好!各谋生路,等旱灾过去,我们都回咱们村,我们还是邻居,你说呢?”
等旱灾过去?眼看着天干地裂的,谁能熬到旱灾过去呢,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国良觉得再啰嗦也无益。他唉地叹了口气,只说:“那我们就各自保重吧,”
迟霸天在一旁如无其事地练习拳脚,子信模仿能力强,在旁边也比划着,张氏疲惫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秀华抚摸着小斌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迟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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