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兵父亲——这个当了半辈子村干部的农民，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因为高兴，就喝了几杯烧酒，瞬间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话也多起来，直言不讳地当众讲述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当上村干部的，如何又是给两个儿子各买了一辆车。牛小红她爸时不时地露出羡慕的神色。老韩最后说，不如让小红和韩兵一起去西安打工去，一则锻炼锻炼，年轻人嘛就得在外面闯。二则相互之间也有个了解，也是件好事情。三则看看外面有什么好生意要做，轻松一点挣钱的，要想挣大钱，那还得做生意。

        牛小红他爸没有表态，他觉得这个提议似乎有些太超前，于是沉默不语，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还是阅历丰富的媒人圆了场，他说现在就算是介绍的，还得经过一番“自由恋爱”嘛，相互了解也非常有必要，回头问一问小红，看她什么想法，小红现在自学医生呢，不知道有时间没。

        老韩听说牛小红在自学医生，感到又惊讶又不可思议，这自古以来学医得有师傅带，自己怎么学呀！于是说：“我在平南镇认识一个老中医，医术高明得很！他那个房子里到处都挂着妙手回春，再世华佗，救死扶伤的锦旗，连厕所门口都有锦旗……”

        牛小红她妈听说厕所门口都挂着锦旗，忍不住笑了，但她很快强迫自己恢复了常态，她怕引起亲家的不乐意。

        老韩接着说：“小红如果喜欢当医生，这确实是个好事，我明日给老中医说说，让他把小红带上，人家名气大的很，想跟他学医的很多，一般人他还看不上，”

        “既然这样，那我给小红说一下，“媒人牛建安说着从门里出去了。

        牛小红在耳房看书，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觉得她只是想了解一些医学常识，并没有想着去当医生，其他的不说，就年龄这点来说，都错过了。所以，当牛建安说了老韩的意思之后，理所当然地被牛小红婉言谢绝了。

        牛建安进来对老韩说：“小红说，让她在考虑考虑，”

        老韩一听有些着急，忙说：“哎呀，这事其实不要再考虑，只要有这想法，就赶紧决定，不然，就错过了好机会，”

        等送走了韩家山人，媒人牛建安又返回牛小红家，就刚才韩兵他爸提出的这个建议，谈了点自己的看法：“让小红出去锻炼锻炼也好！现在，国家政策好，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想去城里头去，还去不了，”

        “年轻人确实应该去外面闯闯，”牛小红她爸用一根白细的牙签剔着牙说：“不闯不行么，你也学不到挣钱的本事，外面是啥世事，你也不知道呀，可是……毕竟这还没结婚，两个就一起出去，这不合适，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哩！这肯定不行，”

        牛建安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就让韩兵他家给小红找个管吃管住的工作，看他们能找下不，这样也好，”

        牛小红她爸也明白建安的意思，他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你老韩不是让年轻人出去闯嘛，没有工作怎么闯？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来解决。于是他对建安说：“能成能成，就按你的意思，让韩兵他爸找个管吃管住的工作，不然这肯定不行，”

        牛建安说：“好！”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趟韩家山，把这事给韩兵父子说一下，行与不行都与他就无关了，他们两家人也怪怨不了我，牛建安当了这么多年媒人，他是很善于总结经验的，他的原则是两家都不能得罪，如果说非要得罪一方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对日后没有多大帮助的一方。所以，就算是有人恨他，也拿他没办法，当然了，他轻易也不会去得罪任何人。

        牛建安离开约几分钟，牛小红她妈终于给丈夫说了一件重大的事件，这件事就是，上次他住院费用不是几百元而是几千元，而且这几千元还是从韩兵手上借的，老汉一听，当时没反应过来，停了一阵，直接把一包烟扔在地上，怒火冲天地说：“为啥不听我的话，咱为啥要住那么长时间的院？啊？为啥？我说住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为啥要住那么长时间？老天爷，咱家的钱多的很吗？我辛辛苦苦贩一头牛才挣人家多少钱，你晓不得哇？”

        “看你说的，是医生让你住院的，我能有多大权力？我也想早去早回哩，”

        “你……你就是个染浆糊，”老汉气得手发抖。

        牛小红她妈觉得很委屈，都是给你老家伙治病，这钱难道是乱花了吗？但她还是忍着没说，老汉气得一个劲地拿脚踩烟盒，把个烟盒踩扁了还不肯罢休，他老婆终于忍不住说：“不交钱，人家就不给看病呀，那你说咋办？”

        “咋办？那医院的大夫难道是拿绳子把我们三个绑了吗？还是拿枪盯着我们，你说，”

        牛小红她妈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你去了医院不听医生的听谁的？再说了，医生说你那肋骨都断了好几根，断茬都戳到肉里了，不住院治，有生命危险哩，”

        “生命危险？”老汉把踩扁了的纸烟盒拿起来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还生命危险？按大夫的意思，感个冒都有生命危险，去了医院都有生命危险，是不是，哪个没有生命危险，你和糊涂蛋，”

        牛小红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她听到父亲响雷般的吼声，知道是为了钱的事，她连忙用抹布擦干了双手，来到堂屋，父亲见即将出嫁的女儿到来，收敛了一下自己失控的态度，一只手拿着烟盒，一只手拨弄纸烟，看里面还剩几根。

        “大！你也不要怪我妈，她也是为了你好，”牛小红望着这个一辈子爱钱如命的老头说：“住院的钱是我开口向韩兵借的，这钱我给他还，”

        老头突然不说话，翻来覆去数着烟盒里的纸烟，过了分多钟，他叹了口气说：“你看你这娃娃说的啥话，我是说，咱为啥要把这么多的钱花到医院，这不是浪费吗，不说了不说了，你去忙你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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