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娟考上了一所差不多的大学，这与她期望的大学还有些距离，因此，她稍稍有些遗憾。但退一步想，毕竟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同学两人考上了大学，为此，学校方面按照每年的惯例在大门口挂了横幅，上面写着她和那个同学的名字：热烈祝贺张丽娟、王国秀考入***大学。不论是同级同学还是低一二级的学生无不给她俩投来羡慕的目光。

        作为镇长的她爸，听到女儿考上大学的好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当即决定在县城置办两桌酒席，镇上的饭馆档次有点低。把这些同僚都邀请来，一起分享他期盼已久的幸福时光，赴宴者大都是镇长的下属，作为他们而言，这可是表现的最佳机会，比你踏踏实实工作强十倍，弄不好还能稍微提拔一下呢，他们都精心准备了厚礼，两桌席坐满了人，动筷子前，镇长习惯性地要讲两句，他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用缓慢而浑厚声调说：“这个，我说两句吧，前两天我女儿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作为她爸，我感到很高兴呀！娃娃的努力没有白费，我平时工作忙，对娃娃也照顾不够，我感到有些惭愧呀！”说到这里，镇长的眼睛里隐约闪动着泪光，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他继续说：“今天我请大家吃个饭，就是为娃娃庆祝一下，唉！我这也是违反了组织原则呀，”镇长叹了口气说：“这样的时刻，人生能有几个呀！很提起我的身世，我，我出身贫寒，年轻的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上大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所以，娃娃考上大学，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照顾……”镇长动情地演讲，在座者的情绪被他感染，他们眼睛紧盯着镇长，情绪随他的变化而变化。

        张丽娟对她爸的讲话早已耳熟能详，不过这次，她觉得与以往时候有些不同。至少多了一些诚恳，书面语相对少一点。

        接下来，众人传杯换盏，边吃边聊，他们从中国的大学聊到世界的大学，有人说，丽娟以后有机会去牛津大学深造，有人说，牛津大学算什么，要去就去哈佛大学，哈佛大学才是世界第一，有人公正地说，你们都说错了，真正世界第一是剑桥大学，不骗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教育部。至于这两所大学哪个更好，谁也不知道，仿佛张丽娟一定就能去似的，张丽娟和母亲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聊天，偶尔夹一口菜吃。

        在感受了一番前所未有幸福的后，张丽娟突然想到了李志高，她想，要是和李志高分享她考上大学的事，那该多好呀！可是李志高，你为什么不给我来封信问一下我的考试情况呢，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点价值都没有吗？难道每次都让我给你主动写信吗？凭什么呀？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失落，桌子上的美味珍馐对而言毫无吸引力。

        欢庆的酒席随着饭菜风卷残云般地消失，终于落下了帷幕，张丽娟站在她父母旁边，对那些前来道贺并且酒饱饭足的叔叔阿姨们逐一进行再次答谢，大人们对她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才走向汽车站准备坐最后一班车回平南镇。

        张丽娟她爸还想带一家人去看一场电影，张丽娟实在没心情去看，老张又决定去县百货大楼给争气的女儿买一套时兴的衣服。待他们买了衣服坐出租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张丽娟正在甜蜜的梦乡中，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一时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她答应着，但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等那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时，她才从梦中惊醒，这才她听清了那个声音，原来是彭小燕，她昨天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比平时多睡了两个小时。

        “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张丽娟隔着窗户回话。

        张丽娟她妈听见女儿的同学来了，忙请彭小燕进了正屋，给她倒了一杯水。彭小燕显得很拘谨，担心见到镇长不知道说什么，但镇长在黎明时分已经被他的司机接走了，说是上午要到县上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她把手提袋里的一盒饼干放在了镇长家擦得亮晶晶的桌子上。

        张丽娟匆忙洗了脸，就来到堂屋见她这个好同学好朋友，自高考结束后，他们就各自回家了，因为乡村交通不方便，她们暂时没有来往，上次公布成绩的时候，只来了寥寥几个人，彭小燕并没有来，张丽娟也许能理解她。

        “快喝水，”张丽娟乐呵呵地说：“再给你加点白糖吧，”

        彭小燕连忙拉住张丽娟的手说：“你快别这么客气了，我怪不好意思的，我马上要走哩，”

        “有什么要紧事吗？”张丽娟吃惊地问。

        彭小燕表情显得不自然起来，犹豫了一下，她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其他人？人呢？”张丽娟朝门口张望。

        “我跟马天宇来的，”这下，张丽娟更加疑惑不解了，心想，你们俩个不是“散”了吗，怎么又到一起了？彭小燕看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说：“这事情回头给你细说吧，”张丽娟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说：“你怎么不把他带进来呀，”说着自己就要往外走，彭小燕连忙拉住她说：“你别出去了，他不好意思进来，别看他在学校咋咋呼呼的，出了学校的门，他胆小的很，”

        “有什么好怕的，我家又不是阎罗殿，”她要把同学马天宇叫进来，总得让人家喝杯水吧！

        彭小燕死活不让她出去，张丽娟只好作罢，问：“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呀？”

        “买火车票，”

        “买火车票？”张丽娟惊得张大了嘴巴。

        “嗯！”

        彭小燕继续说：“我和马天宇去天津！”

        “天津？旅游吗？”

        彭小燕苦笑了一下说：“哪还有心情旅游呀，大学也没考上，他姐在天津给我找了个工作，说工资还可以，”

        张丽娟没说话，顿时陷入了沉思。一个人的变化有多快呀，当初，彭小燕对马天宇的态度是冷若冰霜，这还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一起了，她倒不是嫉妒他们，只是搞不懂什么促使着人改变……

        “什么工作？”张丽娟问。

        “是卖衣服的，”

        “哦！”张丽娟默默地点点头，她似乎还有话要给彭小燕说，例如，她可以去补习一年，明年继续高考，可彭小燕一定是听不进去了，为了不扫她的兴，她没有多说话，只说：“那吃了饭再走吧，”

        彭小燕婉言谢绝，看得出来，她心情又激动又兴奋。

        张丽娟和她母亲将彭小燕送到门口，她们目送她走到村里那个丁字路口时，马天宇的身影出现了，他和彭小燕并排走着，似乎两个人的手都拉在了一起，但仔细看时，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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