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听出是长林的声音，便暂停了磨刀，用低沉的声音地问：“你来了，你几时回来的？”

        “刚来没多长时间，”长林答应着，掀开柴门，心里想，应该装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比较好，于是双手往口袋里一插，问：“你忙活啥呢？”

        高强与长林往日关系也过得去，而且高强也知道他的为人，在村里来说，长林还算一个德才兼备的人，他能挣钱，有会唱社火，组织能力也强，在某些方面，高强还是很欣赏长林的，所以他对他的态度还能稍微好一些，高强摸了摸比纸还薄的刀刃说：“磨刀，把刀磨得越快越好！”

        长林若有所思望着他，接着给高强发了一支香烟，高强犹豫了一下说：“你上我家来，应该我给你发烟才对！”

        “咱们不讲究这个，谁给谁发烟都一样哩，”长林摆摆手说。

        他慢慢地接了烟，这时，他才注意到高强的脸，这是一张沧桑的脸庞，好像好久没有洗了，眼屎粘在眼角，额头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好像千层饼一样，杂乱的头发里隐约显现出几处伤痕，这可能是他与李瑞打斗时留下的（那天，他俩是两败俱伤），再看那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而且是混浊而无神的，却隐藏着让人生畏的杀气。

        “娃娃呢？”长林关心地问。

        “上学去了，”

        “哦！”长林不知道高强的两个女儿这几天吃饭是怎么解决的，他也不便问，两人沉默了片刻，长林装不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无法聊一些轻松的事，还不如直接进入正题，终于摊牌了：“你家的事，我听说了，”

        高强盯着门口的一只猫咪，一言不发，像没有听见长林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长林以无比温和的声调说：“这事遇到谁不好受，这个问题总要好好地解决呀，”

        “唉！你不知道我心里多苦，”高强带着哭腔地说：“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挣钱，为了啥？难道是为我自己，”高强咽了口唾沫说：“我还打算今年年底把大门换个铁的，”

        说到此，他激动地“哼”了一声，狠狠地说：“这事肯定要解决，”

        “怎么解决？”

        高强拿起刀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摸了摸刀刃说：“我要把狗日的杀了，杀了他全家，”

        长林很是吃惊，问：“然后呢……”

        “啥然后？”高强疑惑地问。

        “你把他全家杀了，然后怎么办？”

        高强似乎带着胜利的口吻说：“我该干啥就干啥，还有什么然后，”

        在长林看来，仇恨早已冲昏了这个走北闯南的人的头脑，他根本不会计较一切后果。

        长林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可以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你？”高强惊讶地看了长林一眼，心想，都说长林很讲义气，是非分明，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的。

        “你看咋样？”长林试探地问。

        高强继续磨刀，停了几秒说：“这事就不麻烦你，我的事情还是我自己解决，再说了，这是杀人的事，能让你给我帮这忙？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

        “你说地对呀！”长林抽了一口香烟说：“杀人这事太大了，弄不好把公安都惊动了，弄不好法院还要审判呢，”

        高强刚才霍霍磨刀的速度放慢了，显然，长林的话使他对有些实际问题不得不考虑，转念又说：“我是报仇雪恨的，我不是乱杀无辜，他公安管不了我的，”

        “法律上可没有说报仇杀人是允许的，你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呀，”

        高强在刀刃上洒了点水，又磨了几下才停，他把刀包卷在一块红绸布里，也点上一支烟，坐在小凳子上抽起来。长林趁机说：“杀了人，那是要坐牢的，就是不枪毙，也得是个无期徒刑，你考虑，你的两个娃娃咋办？你大和你妈咋办？”

        “我不考虑那么多，先杀了再说，”高强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毕竟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的确，有些问题他不得不考虑呀，两个娃娃咋办？谁来管她们，到时候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了，村里的人欺负她们，谁管？但一想到李瑞，他的牙根就恨得发痒。

        两人又聊了一阵，不论长林如何绞尽脑汁地引导高强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但收效甚微，他觉得暂时还不能让高强放下报复李瑞的念头，这事得从长计议。于是便告辞回了家。

        李瑞在经过与高强的两番较量之后，意识到，高强不光是跟他打打架的问题，他是要弄死他呀，而且叫嚷着还要杀了他全家，这么一想，心里恐慌得不行，他现在也没法给村里人看病了，尽管他装出一副“被误会的模样”但大家似乎都知道这事跟他有关系，只是谁都不想说破这事，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上次在北山上，两人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要不是二狗发现得及时，两人中其中有一个人就当场死了，门诊部的门用大锁子锁了，高强来过这里，还在门上砍了好几刀，这刀痕让人触目惊心的。现在家里是不敢去了，李瑞只得躲在一个小学同学家，这事没有人知道，他给这个同学一再强调，高强实打实误会了他，但是，高强没有文化，无论他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呀，同学表示理解，这让李瑞稍微感到欣慰，同学把他安排在屋里的阁楼上，这阁楼小得像个鸟窝，只能容一人睡个觉，平时这个地方放被子木箱一类的东西。李瑞躺在这阁楼上，心里难过极了，心想，我好歹也是个医德高尚的医生，给人瞧病必是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寒灵之苦，没想到被引娣一勾引，自己就把持不住了。唉！引娣啊引娣，你说你为啥偏偏就把我看上了呀，说这也没用了，引娣已经死了，要是引娣不死多好，说不定还能为我说两句好话呢，这样一来，高强也不至于给我动刀子，李瑞躺在阁楼上正胡思乱想，同学的老婆给她端来饭来，李瑞发现这个女人头上戴着粉色的发卡，辫子上扎着花手绢，穿着健美裤，身材高挑，平时也没太注意，这女人真漂亮呀！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事，李瑞呀李瑞你还是不是人，他狠狠地咒骂自己。

        “哥！吃饭了，”女人温柔地说。

        李瑞连忙坐了起来，没有看她，接过饭碗，说：“麻烦你们了！过两天我就走了，”

        “没事没事！”女人爽快地说：“这算啥，你给村里做了那么多好事，村里人都感激你，”

        女人这话放在平时，李瑞听了肯定会欣喜，但是在今天，他觉得这话好像带有讽刺意味，李瑞尴尬地笑笑，并偷偷地观察同学老婆的脸，并未发现她

        脸部表情有什么不一样，稍微放下了心。

        李瑞吃完饭，肚子酸胀地难受，他想，事情总要解决呢，老躲着也不是个事啊，思来想去决定离开这里，于是下了阁楼，这时，他同学正巧进门来，看李瑞要往外走，连忙说：“千万不敢出去，高强提的刀正寻你哩？”

        “他寻我干啥？”李瑞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把同学倒整得不知如何作答。

        “还能寻你干啥？跟你拼命呢！”同学说，同学老婆也来了，说：“你赶紧上去，高强现在疯了，吓人得很，”

        “”那我再躲一躲，”李瑞只得又爬到阁楼上，唉，在同学夫妻面前（尤其他老婆那么漂亮）出尽了洋相，觉得又憋屈又窝火还有点害怕。

        “这事总得解决，”高强喃喃地说。

        “也许他找不到你，也就把这事忘了，”同学老婆说，女人总是事情想的美好，多么善良的人啊！

        “你别胡说了，”同学纠正着他老婆的话：“这事没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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