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短暂经历过高位,且堕入深渊背叛过自己的国家,最后被人民审判的人。
应该长什么样呢?
尽管杨庆有看过历史照片,对那位的容貌有所了解,但当他真的见到本人时,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谈话从容而神情窘迫,骨子里的高傲和被现实打击的萎靡,完美的呈现在溥已身上。
经过劳动改造的身躯承载着一具想逃离却又无奈挣扎的灵魂,说话时,眼里偶尔充满神采,尖锐而锋利。
只要你一个恍惚,刚才的情形会一晃而过,面前的人,又会恢复到你所见的样子。
你要问杨庆有,改造的成功吗?
杨庆有会说,不好说,一个人的思想会因屈服于现实而改变,也会因内心的野望再度偏激,谁知道呢!
反正他又抵挡不了大势,管他如何。
历代王朝,还有比他更有尊严的亡国之君吗?
杨庆有会说没有,或许心里落差会很大,但最起码像个人
毕竟这儿不需要他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当然了,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他曾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现在的他正在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可除了他自己,谁又在乎?
谈话并未持续太长时间,杨庆有估摸着也就有十几分钟,不是旁边的中年人不允许,而是杨庆有实在没兴致。
聊他的过去宫里的生活吗?
杨庆有又不是宫里的太监,为什么要跪舔他?
聊他那段黑历史吗?
旁边有人盯着,聊那些干嘛?何必找不自在。
聊现在?
一个或许口不应心,又或者言不由衷的人,能把现实聊出花吗?
最起码,杨庆有认为,除了经历,不,论经历也不输他,甭管论什么都不会输给眼前这人。
对面这位曾经是当过皇帝,那杨庆有还是唯一的穿越者呢!
指不定谁出身高贵,经历复杂。
起码也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不出高下的话题。
当然了,尽管聊天聊不到一起,影还是要合的,借着杨庆有的照相机,四人谁都没落下,纷纷和溥已来了个单独合影。
中年人开始有些抵抗,但内心深处还是被冯勇的歪理邪说给说服了。
谁又能抵抗多一点吹牛逼的资本呢?
没有人,大伙全是俗人。
直到出了学习室,中年人才好奇问道:
“杨同志,你不是说要找灵感吗?怎么不多聊会儿?”
杨庆有意味深长的笑着解释道:
“对于一个封建帝王来说,你觉得他会打心眼里认同我是他的同志吗?既然不是同志,他会跟我掏心掏肺聊真心话吗?与其听他说我党的好,我还不如去胡同里,找几个五六十的老头儿吹牛逼来的实在,最起码,他们说到痛处会真敢骂,骂的咬牙切齿,骂的斗志昂扬,骂的真情实切,能让我这个没经历过那种苦难的年轻人,窥一斑而知全豹。”
中年人笑了笑,拍着杨庆有的肩膀并未立马回话。
或许他也在思考,这样上课是否真的管用。
“是呀,我有时也有这种错觉。”
感慨的话一句而过,中年人笑着说道:
“行了,创作的事儿我也不懂,只能祝你为党和人民写出更出彩的作品。”
话都说到这儿了,杨庆有也识趣的开口告辞。
“那也谢谢您,今儿给您添麻烦了,回头我让小勇把洗好的照片送过来。”
“成,李来,你送送两位同志。”
告别中年人,俩人在李来的陪同下,走出植物园,在门口抽烟聊了几句后,才挥手告别。
今儿这趟植物园之行,对杨庆有来说只是个满足好奇心的平凡之旅,没啥特别的。
但对于冯勇来说,则是震撼,震撼于杨庆有的另一副面孔,跟平日里嘻嘻哈哈不同,严肃、端庄、压迫感满满。
要不是他了解杨庆有的底细,谈话时,还以为他要揍溥已呢!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杨庆有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随手瞎写,冯勇早就习以为常,以为只是写了两首歌,没啥大不了的,照样是普通的劳动者,并不会产生距离感。
但当从中年人口中听到领导竟然想见见他时,冯勇惊恐的发现,原来一直嘻嘻哈哈的带头大哥,竟然是头蛰伏的猛虎,出了四合院,才会展露真容。
怪不得他对院里的管事大爷,从来没有畏惧感。
敢情,人家在外面见的领导多了去了,习以为常之余,压根看不上调解邻里矛盾的管事大爷。
而冯勇自己呢?
甭说太大的领导,见了供销社经理,说话都得老老实实,人家让干啥干啥,从来不敢偷奸耍滑。
不对,是心态。
别看冯勇精明油滑,但他对待工作向来认真,既源于工作来之不易,也源于骨子里对工作的渴望。
但他的心态不行,老觉得低领导一头。
杨庆有则不同,他是实打实的认为众生平等,都是革命同志,没谁比谁矮一头。
当然了,或许只是没见到那些伟人们,否则,他压根不会这么想。
所以,冯勇还没出植物园大门时,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没事多跟着杨哥出去长长见识,还得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省的到了关键时刻,心里犯怂,嘴上没话。
只是......
决心能不能化为行动力,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哥,咱这就完了?我老是觉得见到的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老京城人儿。”
杨庆有噗嗤一声笑道:
“你以为呢?皇帝又怎么样?离了那金黄的宝座,他也就是一凡人,伤了会流血,中枪会没命,吃的是五谷杂粮,买东西照样得用票,早晨一样得去公厕排队,说不定拉慢了,还得让邻居们喷几句,走大街上,搁之前,你能认出他来吗?”
冯勇在前面猛蹬着自行车,自言自语道:
“那倒也是,戴着眼镜跟三大爷似的,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小学老师。”
“这就对了。”
杨庆有拍着冯勇的后背催促道:
“快点蹬,咱还得去照相馆洗相片呢!”
“好嘞,您坐稳了。”
洗相片倒没啥忌讳,毕竟现在是解放后,人民当家做主了,哪还有人关心五六十年前的大清皇帝长什么样儿。
即使把人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是曾经的皇帝,他们都得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你,怀疑自己怕不是碰见了神经病。
又或者,把人扭送去派出所。
毕竟,抓一反革命,还能落一封表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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