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挑了挑手中的毛笔，看着马夫寒酸的打扮，只当是一个穷人来当些不值钱的东西补贴家用，本心不在焉，但再仔细地打量着玉佩，目光由不屑慢慢转变成激动，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干咳两声道：“这个，这个玉佩，我可以给你三百银。”

        “三百银？才这么点！掌柜的，做生意可是明买明卖的！”

        马夫惊讶地叫了一声。他确实不懂玉，但也知道这玉不止这些价钱，显然掌柜是压低了价格。他学着从别的人那看来的语气和说话方式说道，似乎还真像是懂点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又把粗鄙人模样显露出来：“你若不给我五百银，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掌柜本以为马夫不懂这个玉的价值，现在看来也不像是不懂货的。这玉是上等的和田玉，雕琢得精致，值七千银都不为过，但他是做商人的，压低价钱是他的本职，断然是不能让马夫赚得多，他骗的就是这些粗鲁人的钱：“哟！你这不是抢劫吗？你看看你这玉，这些瑕疵就足以降了几个等级，还想要五百银？三百银都算看你面子了！”

        掌柜拿起玉佩在上面指指点点的，马夫看得眼花缭乱也看不懂，赶苍蝇般挥挥手，语气横硬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不懂。五百银，不多也不少！”

        “好，成交！”掌柜狠下心一咬牙，转身到房里准备了五百银来。

        这可不是小数目，光是从重量上就看得出，马夫一辈子哪有见过这样多的银子，连他们这只是抵押玉佩的事都忘了和掌柜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大袋子银子，咽了咽口水，结巴道：“这，这是五百银？你可真当没骗我？”

        掌柜直奉承马夫，说得他飘飘欲仙，背着一袋子银子想也没想就走出了典当铺，一出门，却看到站在门外悠闲地像是在等他的沈子晋，吓得一惊。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方才没注意到，莫不是他把玉佩当掉的事都被他看到眼里了吧？马夫不敢去看沈子晋的目光，背着银子的背也下意识地挪了挪。他就知道不能干这种缺德的事情，没想到一下就被人抓了个正着，这可要他怎么解释？脏货就在他身上，藏也藏不住。

        “我只是无聊，在京城里转转，没想到就遇到了你。”沈子晋一脸无辜地往马夫身后看了看，指指他背上的麻袋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看起来挺重的，你这小身板的能背得起这些东西吗？我来给你搭把手。”他说着，手就朝马夫的背上伸去。

        马夫看着沈子晋一点点靠近，面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他直言不用，想多避开他的手，沈子晋却像是能猜出马夫的动作，一个晃手抓住了麻袋，上下一摸。

        沈子晋的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直直地看着马夫道：“这里面是银子？”

        马夫点点头，吓得不敢说话，沈子晋的眼里虽只是惊讶，但在他看来却像是早已知晓了这件事，他只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样多的银子带在身上你，也不怕被人抢？”沈子晋笑着道，眼底的冷意渐渐浮上，“我和你说个故事吧，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个朋友身上。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最喜欢就是骗取不良之财，结交了不少的仇家，我一直劝他收手，但他不愿听，后来他被仇家派人杀死，整个人被剁成肉泥给他的家人喂下，你说，他是可怜还是可笑？”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夫的身子抖若筛糠，本就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面对沈子晋的强势立即屈膝，猛地跪在了地上求饶。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沈子晋，却见他根本像是在听一个已经听过的故事，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看得他心下惊疑，这才顿时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他的一个试探，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掉进了他所挖的坑里。该死的！他怎么这样笨！这可怎么办才好？原本他是没有证据的，现在他全拱了出来，不正好被抓住了把柄？

        “你放心，我不怪你的，你把银子给他们送去后来找我，我不会报复你的，我还要给你好吃好住的。”沈子晋邪邪一笑，一张俊脸上带着让人不得不沦陷的神色。

        小翠在房间里照顾熟睡的朱思章，却迟迟没有见到马夫回来，心下着急，担心他中途出了事故。这马夫，该不会是看到这些银子起了歹心，把银子都带走了吧？她越想越不对劲，起身却又想到要照顾朱思章，只能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闷闷不乐地看着虚掩的门。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时，门被人轻轻推开，小翠一抬头便看到马夫背着一袋子银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她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扶起马夫背上的麻袋。

        沉重的麻袋让小翠心花怒放，她想到朱思章还在休息，压低了声音道：“多少银子？”

        “五百银。”马夫死死地压低了脑袋，把背上的麻袋放下来，退到一边给小翠让出了个位置。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三个字就再也没有出过声，反常的模样让小翠狐疑起来。

        “你该不会是把一些银子给偷偷藏了起来吧？”小翠眯起了眼睛慢慢靠近马夫。

        马夫抵死不承认，小翠看不出什么蹊跷来只能作罢，她再看向麻袋里闪闪发光的银子，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她麻利地把麻袋里的银子分为两份，一份是三成，一份是七成，她把三成的那一份推给马夫：“这个是你的，你拿了钱就赶紧走，别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马夫连声道谢，接过银子的手都在颤抖，小翠以为他这是没有见过这样多的银子而激动，心里鄙夷着他这个乡下人的模样，满心欢喜地看着眼前的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他们就不用愁吃穿了，公子也能买上些好看的衣服，到时候参加殿试，一定能让人刮目相看。小翠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骄傲。虽然这是个铤而走险的办法，但却暂时解决了他们面临的问题。可她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她该怎么向公子解释？

        重买一个假玉佩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这玉佩样式是独一无二的，她就算现在去找人临时打造也赶不过来。小翠看向在熟睡的朱思章，心里心事重重。这些银子断然是不能让公子看到的，他若是发现玉佩不见了，看到这些银子必然会想到事情的因果。

        她看了看房间，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一个空的花瓶里。

        小翠小心翼翼地把银子都塞进了花瓶底，又找小厮买了些花草种上。

        “小翠……”朱思章被噩梦所惊醒。在梦里，他成了一个被人人唾弃的罪人，正是因为他在殿试上被人揭短，名声破裂，原本到手的状元因此失之交臂。他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有桌上一盏烛灯在闪耀着黯淡的光芒。

        小翠一进来就看到满脸惊慌地坐在床上的朱思章，她赶紧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

        “公子这可是梦魇了？把这茶喝了解解渴，奴婢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晚膳，公子吃了再看看书，早些休息。”小翠把一碟碟精致的菜品端到朱思章的面前，笑意盈盈地道。

        朱思章一看这些菜就皱起了眉头。他这些日子吃的总是清淡，现在突然变得这般奢华，他一是适应不过来。可前些日子小翠不是才说他们的银子怕是撑不到京城吗？为何她还要这样铺张浪费地准备晚膳？他看向小翠，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这不是奴婢花的钱，是沈公子给公子准备的晚膳。奴婢本想回绝的，但沈公子确实是执意要这样做，奴婢才把这些菜给公子端了过来。”小翠不得不用沈子晋说事，她不慌不忙地说，还一边给朱思章布菜，看上去像是说的真实的一样。

        朱思章看不出小翠是说谎的，再看向桌上的菜，也不免得被吸引。

        他已是许久没有饱餐，风尘露宿地每日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现在能够吃上一口好吃的，还多亏了沈兄，他明日真该去好好道谢才好。朱思章拿起了筷子，却听小翠笑道：“沈公子说了，不需要公子去给他道谢，这只是他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小翠确实是担心朱思章会找上沈子晋，若是沈子晋不承认，那她可就要暴露了。

        朱思章心里转念一想，他这番去道谢，也没有可以送的出手的谢礼，更没有请回沈子晋一餐的银子，只是这么干道谢确实是失礼，既然他都已经说了不需要道谢，他就暂时把这个事情缓一缓，等他参加殿试高中，再把欠下的人情还清楚也不迟。

        何况沈子晋这等出生的人，怎么会在意他这一顿晚膳？

        朱思章心里安慰着自己日后再解决这个事情，夹起一块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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