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下,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贫瘠的土地上稀稀拉拉长着些杂草和荆棘。大风吹过,扬起的沙尘像黄泉路上赶路的幽灵,一团一团地向人扑过来,地上的小石子也跟着风滚动飞跑。
裹着面纱的女孩,抱着一个牛皮水袋窜进了一块巨大石壁的岩缝里,岩缝里隐藏着一个不大的洞穴,足以容纳下十几个人。洞穴里奈斯抱着孩子靠在岩壁上休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躺在一块大而平整的岩石上,而哈山正在一旁为他疗伤。
“水来了,我找到水了。”凯罗尔急急忙忙把水递到路卡干渴到爆裂的唇边,喂他喝下。
路卡喝了几口:“现……在是……晚上吗?”他的声音微弱而干涩如撕裂一般。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他怎么……?凯罗尔担心地问哈山:“他怎么样了?”
哈山收回在路卡眼前摇晃的手:“路卡眼睛可能看不见了。”
“什么……”凯罗尔全身发软,险些站不稳,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酷刑才能让一个人失明,她喉咙干涩,好像那个看不见的人是自己一样,根本无法接受现实。
哈山表情凝重地开始清理路卡身上的伤口:
“伤口大面积溃烂,必须要剔除这些腐肉,否则路卡性命不保。可是我不是医生,剔除腐肉我从来没做过。而且过程会很痛苦,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去。”
“怎么办?”这个年代没有麻药,凯罗尔不知所措地咬住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耳边传来路卡虚弱的声音:“不要管我……快带走尼罗河女儿去比泰多……”
哈山看着路卡满身的溃烂直摇头,他不是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做,确切的说是他不敢,要他手剔活人肉,他不敢。
这里太荒凉了,物资极度匮乏,除了凯罗尔顺手带出来的一些创伤药和纱布,他们什么都没有。凯罗尔觉得很无助,她不能进城去请医生,也没有办法救他,她要怎么办?如果伊兹密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救路卡,可是这里离比泰多有十万八千里,就算她飞过去求援也来不及了。
“或许我可以用过去医治伊兹密的方法救路卡。”凯罗尔抹掉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
奈斯立刻说:“不行,你难道要现在开始培养蛆虫,然后等着追兵来抓你吗?太慢了,时间来不及了,士兵们现在正牵着猎狗到处搜寻我们,他们很快就会跟着气味找过来,我们得马上渡过尼罗河,过了河气味就断了,猎狗才没法追踪到我们。”
“路卡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医治会得破伤风,或许我们可以向周围的居民求助。”凯罗尔不愿放弃路卡。
多年的间谍经历让奈斯格外谨慎:“这样做只会害了无辜的百姓,随后的追兵一旦赶到,一定会拷问帮助过我们的人,直到他们说出我们的行踪。”
“别管我了……尼罗河女儿……带着小王子……回我比泰多……”
凯罗尔捧着路卡血污的脸:“路卡,听着!你不好起来,我哪也不会去。”
“不行!请以大局……为重!我不过是一个奴仆……不值得……”路卡急得要坐起来,可是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动弹。
“你给我闭嘴!你是我的朋友!”凯罗尔一边将路卡按住一边说。
路卡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双手在为他清理伤口,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良久,他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
“对不起……”
“别说话。”凯罗尔低头认真处理着路卡的伤口。
“我是说……我骗了你……那么长时间……”
凯罗尔笑了:“骗过我的人太多了,旁边这位就是。”凯罗尔抬眼看了哈山一眼,“还有那位。”她又用下巴指了指奈斯,“但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记仇。”
奈斯无奈地白了凯罗尔一眼,没有说话。
哈山也在帮忙清理伤口:“而我为了消除我的罪恶感,为她奉献了整个人生。这次以后,我想我再也不能在埃及做生意了,损失很惨重啊!”
凯罗尔失笑,本来想说,谢谢你的陪伴的,但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损失多少?报个数给我,赔你还不行吗?”
哈山笑了笑不说话了。
凯罗尔担心追兵追来:“哈山,你能不能在天黑前弄到过河的小船?我们必须趁着夜色过河。”
“应该不算难,你知道我人脉很广。”哈山信心满满地回答。
“那拜托你找艘小船来,这里交给我。”凯罗尔说。
哈山笑着说:“遵命,我的公主”。
“路上小心。”凯罗尔刚告别了哈山,又扭头对奈斯说:“奈斯,给我准备一堆火、一盆水、酒、刀、针和线。”
路卡还是没法摆脱心中的愧疚,他艰难抬起手拉着凯罗尔的衣摆:“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我用性命……”
凯罗尔打断他:“好啦,你也不用太内疚,待会我帮你疗伤的时候,会故意很用力的,非常用力!”
路卡身体上很痛苦,但却被凯罗尔逗笑了,善良的凯罗尔嘴上虽这么说,但她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
……
比泰多的会议厅内气氛肃杀,大臣们诚惶诚恐地在给伊兹密报告全国各地的情况。伊兹密比他的父亲更令群臣们感到不可怠慢,不是伊兹密有多残暴多威严,而是因为他如百科全书一般的知识库和超快的思维速度,使得他对大臣们要求很高,每一份奏折,每一个提议,每一个政令伊兹密都会以惊人的速度审批完毕,并同时找到问题最关键和薄弱的地方提出质疑和新的要求;奏章稍有夸大其词或虚假错误的地方,立刻会被他揪出来当面责问和纠正。谁是混日子,谁有真才实学,在朝堂上都暴露无遗。他时不时还会详细询问各地的情况,谁都知道伊兹密曾经游历天下,建立了无人能敌的广阔而庞大的间谍网络,很多情况他比当地的大臣还要清楚,大臣们多半搞不清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查出了什么猫腻明知故问,经常被他的提问搞得虚汗连连。他还制定了新的官员考核和晋升制度,自从伊兹密执政以来,大臣们感觉明明每天干着和过去一样的工作,却比过去忙了3倍有余,心理压力之大是语言难以形容的。
认真起来的伊兹密令人难以招架,大臣们甚至有些怀念他花天酒地的日子,至少他们不用每天像现在这样,每一次上朝都仿佛在经历一次头脑的严刑拷打。
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打断了朝堂上的讨论。
“报告伊兹密殿下,我们按照尤……”蜜儿王妃的指示,传令兵顿了一下,终是不敢在伊兹密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索性跳过了:“我们在托洛斯山脉发现了大量铜矿和锡矿!”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伊兹密开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自觉地拽紧每时每刻都握在手中的子弹吊坠。
“哈哈哈……有了如此庞大的物资,征服地中海指日可待!”大殿里回荡着群臣们的欢呼声。而伊兹密却在这欢腾中不可自拔地陷入了那魂牵梦绕的思绪当中。娇小如她,却有着能敌千军万马的智慧,是她的聪慧令他倾倒,不得不承认有她在的时候,他感到治国起来轻松很多。记得她为他建立各种他见所未见的数学模型,给了他很多经济贸易上的建议,她总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权衡一堆复杂的条件,然后制定一个最优策略,为他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比他的最顶尖的整个智囊团还要高效和精准,她还能为他做很多精准的预言,让他在决策上总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伊兹密以为这是来自神的智慧,实际上他不知道凯罗尔不过是运用了在二十一世纪学习的运筹学和线性代数的知识建立了一些数学模型罢了,再利用比泰多各部收集的现成的数据代入模型计算,结合她掌握的历史知识做出一些预测而已。凯罗尔从小一直被当作家族事业的继承人之一在培养,16岁时连跳3级,以优异的成绩被美国多所常春藤大学录取,父亲希望她读经济管理或金融,毕业后能帮赖安分担一些重担。谁知她竟跌破大家的眼镜,选择去埃及开罗大学攻读考古学。
伊兹密婆娑着手中的子弹,有些失神,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路卡是他安排在她身边的唯一眼线,现在这根线断了,他也失去了跟她的唯一联系。早上他收到埃及间谍发来的消息,说尼罗河女儿离开了曼菲士,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去了哪里?她会来比泰多吗?总是觉得很不安,他很担心她,他恨不得马上飞去找她,然而父王病重,政务繁重,国内的赫梯一族叛乱,让他根本无法分身。
大家庆祝完了,都等着伊兹密下一步的命令,却看见他们的王子正望着手中的吊坠发呆,联想到尼罗河女儿和他们王子的种种,不由得摇头叹气。感觉到大家的注视,伊兹密才回过神,淡淡说:“去探明矿山的储量和周边环境,我要一份详细的开采计划。开采量,人和开采工具需要多少?物资供应,运输路线和财政预算都要包含。明天上朝,给我至少三个备选方案,然后我们讨论出一个最优的,尽快开始挖掘。”
“臣遵旨!”大臣们恭敬领命,但不约而同心里却都在抱怨,这样繁重的任务怎么能一天完成呢?还要三种方案,过去有尤蜜儿在,王子还不像今日这样完全为工作狂,王妃还真帮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呐,看来得找个机会上奏让王子尽快立个新妃子才行。
伊兹密在发完话之后,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反复抚摸手中的子弹吊坠:“退朝吧。”他有气无力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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