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突然又喜欢她了？以前不是不冷不热的么？”

        “我看呐，轻云可能加重了药量........”

        韦大厨说出自己的猜测，沈幽的目光望向轻云离去的方向，起身跟出去，一路跟着轻云往前走，轻云却不是走大路，她七拐八拐的往小竹林行去，苏府之中向来冷清，小竹林更是空寂，她送个饭做什么走那种偏僻之地？

        沈幽躲在树后边，看轻云立在角落里，打开食盒，往里头的汤碗撒了些东西，沈幽立刻晓得她在下药，不过轻云怎么这么傻，苏府到处都是暗卫，她的小动作早就被苏辞晓得，德隆帝找个暗桩，居然这么不专业。

        轻云能活到现在，完全靠运气，若不是苏辞苏大人有意让她活下来，让德隆帝安心，恐怕她早已死了上千次。

        想到苏大人明知饭菜内有毒，每日依旧得吃下那些东西，不知为何，沈幽怒气上涌，蹿出去指着她问：“你给大人下的什么毒？”

        轻云见沈幽蹿出，手中一抖，药粉全洒进了汤里，她松手，食盒掉落，饭菜一咕噜倾倒，轻云无辜道：“你吓死我了，我什么也没干啊，这饭菜撒了一地，得好好罚你。”

        “哼，真好笑，上回你被我打得孩子都没了，怎么，就不记得了？今儿再来两下，毁了你的容，让你出来害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和那个怀卿说了什么，马上连大人都自身难保，我会让你活着？趁早跟我认错，姐姐还可饶你一命！”

        沈幽忆起那日同怀卿在这后园说的一些话，原来轻云都听到了，她眸光狠厉：“大人对陛下一忍再忍，做什么不放过他！”

        “权势滔天，陛下如何能忍，别做白日梦了！”

        沈幽一掌劈面而去，轻云不会武艺，身形稍稍避开了些，沈幽接连两掌袭来，将她逼入死角，道：“我沈幽这辈子最讨厌背叛，特别是被亲近之人背叛，大人没下决心做的事情，我替他做！”

        书房，苏辞苏大人用毛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外头斜风小雨，颇有一些初秋的气氛，府中的樟树也都落了叶子，一片片嫩绿的新叶紧接着就冒头出来，看着满地的落叶以为到了秋天，再抬首，又见着了春日。

        这大概就是靠海的赵国独有的景色，四季向来不分明。

        从外头徐徐行来一人，苏辞听见脚步声，掀眼望去，灰扑扑的少年郎立在门外，苏辞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往下移，落在胸膛那处，几滴刺目的血迹污了她的衣裳。

        他眉心微蹙，道：“做什么立在那里？”

        沈幽这才抬脚步入房内，跪地：“大人，我是来请罪的。”

        “你犯了何罪？”

        “我杀了轻云，尸体现今在后园的竹林内。”

        苏辞眯眼看她：“为何杀她？”

        “我撞破了轻云往大人的饭菜中下毒一事，轻云还告诉我她晓得大人在吃药缓解炎毒的不适，我一时气不过，就失手杀了她。”

        苏辞坐在圈椅中，凝思半晌，问：“本官已经准备要处置她了，你比本官先下手，是为何？你应该没那么好，仅仅是担心本官？”

        “大人，你知道么，在地窖中那一夜，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从小到大，我一直以沈丁是我姐姐这样一个理由，不断的原谅她，直到我母亲惨死，我醒悟过来，一味的忍让和软弱只会叫人觉得我好欺负，到最后连我的亲人我都保护不了，所以将心比心，大人忌惮陛下，看见大人每日都吃下有毒的饭菜，我便想起了自己，大人不方便做的事情，由我来做，也算是报答大人的不杀之恩。”

        “本官准备明日便让她死，让她死在刺客的手中，血债本官一人承担就好，而你今日杀了她，这该是你这辈子，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所杀之人罢，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手染血腥，逼迫你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本官不需你报恩，为何你总爱自作聪明？”

        她这样明朗善良的姑娘，该好好享受生活，不该成为一个杀人利器，苏辞为了她杀人一事焦虑不安，手指轻敲桌案。

        “我自愿接受大人的处罚。”

        “你要本官拿你如何？”

        她是为了他杀人，杀了一个他本就准备要杀之人，轻云不日便会将他服用药物的消息传递出去，苏辞万万没想到，沈幽会抢先一步杀了轻云，这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至于她的心思，苏辞早已有了猜测。

        “大人，按照杀人罪，将我收押，走正常程序审理，我绝不翻供。”

        苏辞微怒：“你是要本官将你关入校事府？”

        “对。”

        “别以为本官不晓得你要作甚，你故意杀了轻云，让我把你关入校事府，你好见白彦，你根本不是为了本官去杀人，你是为了他！他好在哪里，要脏了你的手去见他？”

        沈幽不是第一次见他发怒，发怒起来的苏辞苏大人满面狰狞，黑色的眸子要把她给吞吃殆尽。

        她晓得校事府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就连白彦也无法逃脱，所以她只能用这种办法去见他，她有话要当面问清楚。

        苏辞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立在沈幽面前，俯身打量她，她有些害怕，倔强的嘴唇轻抿：“大人，我有些事情想亲自问问他。”

        “为了他去杀人，值得？”

        他握起她的双手，置入自己宽大的手掌中，沈幽感觉到他手掌中的茧子，本是写字画丹青的一双修长的手，从年少时，便拿起来了刀剑杀人，苏辞的手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些，她用力，想收回自己的手，被他反握紧。

        沈幽不自在道：“我要替母亲报仇，日后我会杀更多的人，这是迟早之事。”

        他不愿意她的眼睛染上尘埃，希望她一生都开心明媚，跟春天的太阳一样耀眼，像夏日的流水一般欢快，如秋季的风爽朗，似冬雪沁人心脾。

        他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给她，保护她免受人世蹉跎。

        这么一份简单的心思，要达到却无比困难，杀伐果断的苏辞苏大人，在这乱世洪流之中，没办法护得一个女子的周全，至少让她干干净净的活下去，他都做不到，背对着沈幽的他，缓缓闭上眼睛，阖眸的刹那，墨珠般的眼珠子分明闪过几道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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