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掖庭宫东苑，稍显寂寥，才人们都回房休息了，只有几个当值的宫人站在门口。

        张卿蓉心中郁闷，躺在榻上，完全没有睡意，她“腾”地起身，朝房门外走去。

        玉萝望见张才人忽然起来了，她便跟了出去，道：“才人，您去哪儿？”

        张卿蓉道：“心中好生烦闷，出去散散步。”

        “天色这么晚了，奴婢去点了烛，跟着您吧！”

        张卿蓉点点头。

        玉萝点着了灯笼里的烛，跟在张卿蓉的身后，出了门。

        不知不觉，二人便走出了掖庭宫东苑，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有两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夜风吹来，将她们的话都吹到了张卿蓉的耳朵里。

        一个小宫女道：“知道吗，皇上临幸了陌雪、若霜两位司寝御女，福宁宫的宫人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陌雪的肚子都显怀了……”

        “真的吗？”另一名宫女道。

        “当然是真的！福宁宫的小太监亲口跟我说的，这还有假？”

        “那陌雪可要母凭子贵了！”那名宫女道。

        “母凭子贵？”另一名宫女呵呵冷笑一声，接着道，“只怕她是要大祸临头了！”

        “此话怎讲？”宫女诧异地道。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另一名宫女道，“是福是祸，不好说。”

        张卿蓉望着渐渐远去的两名宫女的身影，眸子里飞上一抹恨意，她还没有怀上龙嗣，就让两个贱婢捷足先登了？

        玉萝敛眉，压低声音道：“才人，司寝御女有孕一事，八成是真的。”

        张卿蓉冷哼一声，道：“是真的又如何？无名无分，还要皇上肯承认才行呀！”

        夜风卷起地上残叶，张卿蓉不禁打了个寒颤，玉萝见状，连忙道：“才人，我们回去吧，起风了，别着了凉。”

        张卿蓉转身，道：“回掖庭宫。”

        次日清晨，御花园的荷塘边围拢了许多太监宫女，因为池塘上漂浮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她的尸体就躺在荷花深绿的叶子间，随着荡漾的水波，仰面漂浮着。

        几名太监将尸体打捞上岸，询问宫人们是否认得尸体是谁。

        若霜去御厨房为皇上端点心，途径此地，见荷塘边围拢了许多人，便凑了上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若霜瞪大了眼睛，询问站在此处的宫人。

        一名宫女道：“刚刚公公从池子里打捞起一具女尸，不知道是哪个宫女这么不小心，掉进池子淹死了！”

        若霜心里“咯噔”一下子，她半天没有看见陌雪了，莫非？

        她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陌雪。

        但心中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推开人群，看见躺在草地上的那具死尸，面色惨白无血色，腹部因为充水显得肿大无比，她闭着双眸，脸上沾着草叶和池中的污泥。

        尸体因为泡在水中久了，脸都大了一圈，但是若霜还是认出了她，她是陌雪。

        若霜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点心纷纷落在地上，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陌雪……姐姐，陌雪，你醒醒啊，你醒醒——”

        她是受攥住陌雪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想要将她唤醒，可是她感觉到她的手臂冰凉刺骨，毫无生气，她绝望地嘶喊了一声：“陌雪——”

        然后人一倒，昏厥了过去。

        当陌雪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寝房里，一名宫女端了热水进来，见她醒了，便道：“若霜，你醒了？”

        若霜哽咽道：“陌雪呢？她怎么样了？”

        那名宫女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她还能怎么样？若霜，你方才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她坠池身亡了，不知道陌雪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若霜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滴掉落下来，她道：“不会的，陌雪不会死的……”

        “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同陌雪感情深厚，但她人已经走了，宫中管事嬷嬷会给她安排好后事的。”宫女云淡风轻地说。

        若霜道：“陌雪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宫中太监有没有说要彻查此事？”

        宫女道：“若霜，她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司寝御女，不小心坠池身亡，此案就此了结了。你我身份低微，谁会去问？”

        若霜哭泣道：“都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宫女倒了一碗热水给她，道：“若霜，喝完热水吧，身子好了，才能好好的在皇上身边当差，别去争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命里不该有的东西，非要强求，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琴思姐姐知道是谁杀死了陌雪？”若霜抬眸，眼神犀利地望着宫女琴思。

        琴思淡然一笑，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那些需要用命去赌来的富贵，我不敢要，也不敢做。”

        若霜听完，打了一个寒战。

        琴思道：“你我身份低微，没有家庭背景支持，如何与那些身世背景显赫的官家千金去斗？她们一入宫就是正六品才人、美人，我们一入宫就是奴婢，这就是差距。与她们斗，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求个安稳。”

        “是谁，是谁害死了陌雪？”若霜哭泣道。

        “她有孕的事情，是你说出去的？”琴思幽幽地道，“那便是你害死了她，在宫中，真相并不重要，把嘴闭紧，才重要。”

        若霜道：“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琴思摇摇头，道：“琴思奉劝你一句，此事到此为止，就算你查出是谁，又能如何？敢做出这种事情的，定是宫里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是我害死了陌雪姐姐，我不能让她白白这么死了……”若霜扬起胳膊，用衣袖狠狠揩去脸上的泪水。

        “你无权无势，如何查？”琴思躬身，俯视着她道。

        若霜道：“我去求皇上，陌雪腹中怀有龙子……”

        琴思打断了若霜的话，道：“若霜，陌雪已经死了，她腹中有没有龙子，谁会在意？皇上可曾将你放在心上？”

        若霜哑口无言，她没有料到，自己逞一时口快，害陌雪丢了性命。

        琴思道：“你今天不用当值了，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琴思姐姐慢走。”若霜道。

        “王蓁蓁，一定是她，是她害死了陌雪！”若霜低低道，“陌雪姐姐，我不会让你白白死掉的，若霜有生之年，只要找到害死你的凶手，一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掖庭宫东苑。

        张卿蓉房内，玉萝斟了一杯茶，道：“真应了才人的那句话，那名司寝御女有命怀，没命生。”

        张卿蓉眉毛一挑，冷笑一声，道：“早知道会有人看不惯她，只是不知道是谁杀了她。想一想还真是让人脊背发凉呢。”

        “莫非是王蓁蓁？”玉萝压低声音，眸子一转，猜测道。

        张卿蓉摇摇头，道：“她那日特意来东苑，并非赏花，更不是特意来看林灵韵。她是想要借刀杀人。既然她想借刀杀人，又如何会亲自动手？”

        “莫非是林灵韵？”玉萝歪着头，诧异道，她挠了挠头，蹙眉道，“奴婢实在想不出，林灵韵怕是没有那个胆量。”

        张卿蓉道：“她不是没有那个胆量，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去杀那名司寝御女，你想啊，她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如果是因为嫉妒，宫中多少才人美人，她杀得过来吗？”

        玉萝打了个寒颤，道：“那就太可怕了。”

        张卿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深藏不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我也要小心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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