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茧只当他是和富儿一样的孩子,即便他说得过分点,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心底对他的印象,再落了几笔。原先只当他是睚眦必报的腹黑少年,如今看来……他还是自恋过了头。
俗话说童言无忌。
她自然不可能和个孩子较真。
既然何正彦不想见她,她避一避也就是了。
骨老儿采来的草药,她在外面熬制好--掐着何家小哥半日昏睡半日醒的空儿,在他睁眼之前,把药汤热乎乎地搁在床边,留字条让他自己喝。至于粥餐水饮,依旧搁在边上,总不会让他饿着。
何正彦养病在屋中,她自己便在屋外的树丫上寻个舒服的位置,喝酒,看天,看地,看云卷云舒,看风陵和他们什么时候到。
她以为这样相安无事,治好了何家的小哥便能送走他--
数着日子等何正彦的瘴毒痊愈。
可就没想到……
这一避,居然又避出了麻烦。
第一天倒是还好,没出岔子,何正彦乖乖吃药,默默养病。可安生日子才过了两天,到第三天时,刘茧去收拾残羹冷汤的时候,发现草屋中无论是药汤还是粥汤,少年一样都没动。
一进门,就看见他侧躺着,面朝墙壁,浑身透着低压沉沉的郁气。整个人的上方都似盘旋着冷空气。
室内药香浓郁。
床头边上的木碗搁在原处。
平日喝得干干净净的药汤,今日竟原封不动地近乎满溢。只是药汤上方没了热气,显然是凉了许久。还有药碗旁边的饭菜也是--翠的是野菜,白的是米饭,连筷子摆放的地方都没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闹绝食?
指尖从被磨得光滑的木碗上掠过,刘茧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从前在东夏帝都的时候,皇长子提到皇孙,便是不思进取。他说皇孙为了逃避学业,居然绝食抗议,那时,刘茧只当皇长子教子苛刻,小孩子有逆反心理很正常,也没当一回事。
可真等到她自己遇上,她才发现,这不吃饭的毛病真是要不得。
端着木碗,刘茧怔怔地看碗上细小简单的木轮树纹,看药汁浸透了木碗边缘,将整只木碗染上了层厚重的褐色,正想着改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一碗凉了的药汤全部塞到何正彦的肚子里。
她想的入神,床板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刘茧瞄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自己手上的木碗上,心道:捏着他的腮帮子往下灌,能不能把药不洒出来?
不得不说,在某种时候,刘茧和何家小哥的想法简直神吻合。当初她昏昏沉沉躺在金黄色的稻渣上,何正彦嫌事多,不也是捏着她的腮帮,不由分说地一口气把药汤全塞她嘴里。
如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刘茧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走到床边,正准备把沉睡中的何家小哥扳过身子,强行灌药--
少年冷不丁睁开了漆亮如珍珠似的眼眸。
四目相对,刘茧愣了下。唯恐小哥认为自己是来“辣手摧花”,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几步,可还不待她走开,“啪”的一声,女子纤细的手腕突的一只温热干燥的少年的手,紧紧攥住了。
“刘茧……”
少年眼神漆黑,苍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戾气,那声音恨得仿佛从牙根中蹦出来。
--啧。
--真是个大麻烦!
刘茧心里一阵阵的发憷。唯恐这孩子心思太活,又脑补出大段“女将军调戏良家男子”的故事,白发清丽的少年女子思前想后,终是摸了摸他的头,先发制人,一副悲天悯人的长者模样。
“喏,我拿你当弟弟,对你并无邪念,你好好养病,不要多想。乖,松开手,你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出去了,你自己慢慢喝药……”
“你……”
何正彦被她晾了这么些日子,每天清醒的日子短,睁开眼,四下空寂,孤独地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好几次,他明明感觉到刘茧就在旁边……
可是一醒来,周围空荡荡的。
空气里,似还留着刘茧身上独有的栀子花香。那香味越是清远,冲淡药香,就越发让他心里说不出的落寞。
他从小与阿姆相依为命,哪怕不说话,睁开眼都能看见阿姆就在自己身边守护着自己。可是到了云隐上,他不仅尝试到什么是死的滋味,还尝试到寂寞。那种生不如死,躺在床上的滋味……
无论昏睡还是清醒,陪伴他的只有屋外渗人的鸦叫、虫鸣、风穿树林的呼啸声。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刘茧气恼他说话口无遮拦,故意要给他颜色看看。
可树屋中,无论汤药和粥饭从来没短过。
他第一天,怨死了刘茧的独断专行。
到第二日,便开始堵心……
拼尽了全身力气,好容易让自己清醒着,不要昏睡过去,于是遇见她,可她居然两句话没说完,又要走。
何家小哥真的要被她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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