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医院是在一个小时后，电梯直上十五楼。

        电梯门打开时，出现了一个憔悴的妇人，那是在鲁艺印象中第一次看她是这个模样。憔悴又疲惫。

        那双眼，始终弥漫着悲伤。

        “阿姨好。”鲁艺握住她递过来的手。

        江母拍拍鲁艺的手背：“好。谢谢你能来。”

        “叔叔怎么样了？”

        “手术做得还行，休养几个月就好了。”说起这里，她的神情又多了几分的惆帐。

        鲁艺进了病房，看到江父时候，鼻子一酸。

        这个男人，一向的形象都是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即便是跟鲁艺父亲下棋时，他的神情仍旧是严峻的。如今看见，只有脆弱，是手术恢复中难以克制的苍白。

        他撑起身子，示意鲁艺过来坐。

        鲁艺把包包放在膝盖上，拘谨的看着他：“叔叔不好意思，这么久才来看您。”

        “没事，是我让他们不要说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江城知道吗？”

        “嗯。”

        知道？那为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江夫人道：“这件事都怪我们，他可能从来没跟你说起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不仅仅是从他当消防员开始变成这样，在他小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是这样。”

        “是……怎么一回事？”

        “江城有一个姐姐。小时候我跟他爸都忙，经常不在家，姐姐就成为了照顾他的人。后来，姐姐生了一场大病……”说到这里江夫人哭了起来，说话逻辑变得混乱：“江城那时候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当时以为她们是闹着玩没放在心上，后来医院来了电话，我们我们赶回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

        “后来，江城就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医生跟我们说最好搬离给他一个新的环境，于是我们搬过来这里开始新的生活，那时候他就很喜欢你，因为你小时候长得还挺像他的姐姐。因为遇见你，他失去姐姐后第一次笑是因为你，后来他选择离开，也是因为你。尽管他不说，我也知道你对他很重要，所以才会在离开后念念不忘。他从未忘记过你。”

        鲁艺看着江母递过来的老旧手机，上面的短信内容，一条一条写的都是关于她。

        “这手机是他以前的手机，去了留学后，他就一直往这里发消息。我跟他爸也是因为想念他，找相册时无意发现了这一个秘密。”

        最新日期是今年，她搬走时。

        “我不想失去你，可我没办法让你接受这样的我，我没办法给你更好的。正因为你太好，所以我会觉得我很不好。”

        一条一条的翻下去，鲁艺哭了出来。

        当初的那个小男孩，原来一声不吭的爱了她这么多年。

        那第一次见面时，是假装不记得的？

        “喝吧。”总队朝他抛了一瓶热咖啡。

        “谢谢。”

        总队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外面的雪叹了一声：“这雪跟你小子一样疯。”

        “我可没这雪这么疯。”

        “你可比这雪疯多了！你忘了当时那个主播家里火灾，你还进医院的那件事了？也不知道你小子当初是抽了那哪根神经，明明这样高的楼层大家都在商量着对策，你倒是好，一声不吭的瞒着大家跑了上楼。要命不要命？”

        江城笑：“我不还活着吗？”

        “对，多亏了你还活着，多谢老天开眼，不然当初你们两人就变烤猪了。”

        江城笑了笑没再说话。

        医院。

        鲁艺坐在原地，久久无法从这个事实中回过神。

        江母拉起鲁艺的手：“我们不怪他，其实都是我跟他爸造的孽。事到如今，我们不求他的原谅，只是希望他能释怀。即使不放过我跟他爸，起码他要学会放过他自己。他这样，只会伤害他自己。我知道你跟他现在的关系不浅，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帮帮他，即便他在笑，也可能是在哭。”

        鲁艺呵笑一声，摇摇头，无奈又绝望。

        她自以为的了解，都是假象，她像是陷入了一个骗局，绕来绕去，把自己陷了进去，如今回头，只发现自己早已身在泥沼无法抽身。

        她给江城打了一个电话，预料之中的事情，没接。紧跟着，她给夏雨何打了一个电话。

        夏雨何到时，鲁艺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桌面的茶早已经凉透。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瞒着我？”

        夏雨何一脸懵：“瞒着你什么？”

        “江城的事，他在留学的时候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雨何苦笑一声，“……他不让我说来着。”

        “你说，我想知道。”

        普洱茶的香气晕染开来，满室的茶香。

        “我刚认识江城的时候其实他有抑郁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本人从未说起过，直到一次，他自杀了。”

        鲁艺的心被纠了起来，那种感觉上上下下不得安心。

        “我刚好要去他家送资料，后来摁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听，后来找来房东我才知道他自杀了。他在家里，吃了很多的安眠药，被我发现得早，送了去医院洗胃。后来医生说，我才知道他有抑郁症并且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办法相信，他这种人会患上抑郁症，明明这么潇洒，明明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要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只知道他会无意的叫一个名字，后来遇见你，我才知道，他一直叫的那个人是你。”

        “他现在已经康复了，抑郁症的病人一旦迈过去从今往后都只会更加的坚强。现在的他正如你所见的一样，很坚强。”

        夏雨何还说了很多话，只是鲁艺再也听不清楚了，她的头很疼，疼得就要被撕开来一样。痛得她窒息。

        她很爱他，只是没办法接受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骗局。从头到尾都像是她一个人在这里活得像是一个笑话。

        鲁艺笑了哭了，哭了笑了，感觉自己都像是一个神经病。

        “江城！你这个骗子！”

        江城刚下了任务，看着手机里面好几天前的短信勾起了嘴角。

        鲁艺：两个都行。

        江城给鲁艺拨打了电话，电话没接，江城再打了一个，还是没接。

        想了想很是奇怪，翻看了手机下面的内容。

        母亲：你爸的手术成功了，你出门要注意安全，我跟你爸都很担心你也很想你，希望你有空能来看望一下，望好。

        江城握紧手机，关上了储物柜，抬脚离开。

        在母亲下面的那一行里，是江父的主治医生。

        他私下去找过医生，确保了手术的安全性，这才放心，手术前江城有去看过几次，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他跟父母之间的关系就好像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看得见摸不着，始终都存在。

        叮咚手机进入了一条新的消息

        雨何：鲁艺知道你在国外的事情了，对不起。

        他的大脑空白了两秒，站在原地，时间流逝。

        风越吹越大，白雪飞扬，逐渐冷藏起一颗心脏，手机在手上冰冷如砖，冷得他牙齿要打颤。

        手机放进衣兜，江城拉了拉衣服，往宿舍走去。

        风雪将他的路径淹没，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

        他以为这一切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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