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殿中,好不容易摆脱了群臣围绕的李璟刚刚松弛了下来,换上便服正斜倚在坐床上闭着眼睛养神,嘴里还哼唱着记忆中的小曲,自己为表孝意所延长的孝期还未过,宫中是不能演奏乐曲的,这对于极喜爱诗词歌赋和音乐舞蹈的李璟来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长久枯燥无聊的生活,加上高负荷的政务,让李璟苦不堪言,也就是每日里能在此时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知道,今天这半日闲刚刚偷了一刻钟不到,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李璟皱眉看向了自己的内侍官王盛昌:“这个时候,她不在太后的荣福殿,跑到我这里干嘛来了?”
王盛昌又走近了一步,小声回禀道:“老奴打听了,听说是太后那边不高兴了,就让早早散了。您见吗?要不要老奴出去打发了她?”
李璟烦躁的坐起身,揉了揉额头:“算了,怎么说,她也是我阿姊,让她进来吧。”
王盛昌闻言躬身应是,一边给手下的小内侍使了眼色,一边上前伺候李璟起身更衣。
没一会儿,兴国长公主就跟着小内侍走了进来。看见上首坐着的李璟,草草的行了一礼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木着个脸,还时不时拿帕子掖下眼角。
李璟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阿姊,本来应该是享福的年纪,却人到中年丧了夫,不得已回到了娘家,如今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也着实不容易了些,不由得心就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主动问道:“阿姊这是怎么了?”
兴国长公主看了一眼李璟,又掖了掖发红的眼角:“阿姊自知早早就嫁人离了京,和后来的小辈们没什么情分,虽然说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可阿姊也从来没想过要赖在娘家讨生活,是阿弟留了阿姊,是也不是?”
李璟点头说:“是。是弟弟不忍阿姊一人在外,想要一家人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可如今,阿姊是真留不下去了。”兴国长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李璟,“不仅母亲不待见我,就连小辈们都能随意顶撞。这样的娘家,我待着还有何意思?”
李璟闻言,眉头又一次紧皱了起来:“阿姊这是何意?母亲怎么会不待见你?还是母亲第一个说要将你留下,省的你一人独自在外,没人照顾。这些年,母亲一直是记挂着你的。”
“这个我信,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可我毕竟不是母亲亲生,在母亲心里,是怎么也比不上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的。”说到这里,兴国长公主还当真落下了泪水,却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亲生母亲,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那该是多好的生活。
李璟看见一向要强的兴国长公主竟然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个样子,也确实有些心疼了起来,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要是让朝臣们知道这事儿,那还不又吵的自己头疼啊,毕竟兴国长公主的亡夫可是开国功臣啊。
想到这里,李璟急忙问道:“阿姊莫哭,你总要告诉弟弟,究竟是何事,弟弟才好为阿姊做主啊。”
兴国长公主慢慢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说道:“我今日不过就是叮嘱了弘茂要适当的锻炼下身体,就被永嘉当众顶撞,身为皇家公主当然要礼仪周到,我就教导了她几句,结果就招了母亲的厌弃,被赶了出来。这还让我如何再在京中常住?”
李璟闻言,生气极了,这还如何了得!这永嘉真是长能耐了,竟然仗着母亲的宠爱,随意顶撞长辈,还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想到这里,李璟高声喊道:“王盛昌,去把永嘉给我叫来!”
看见王盛昌领命准备离开,兴国长公主急忙说道:“这让母亲知道了,那我岂不是又成罪人了!”
李璟闻言也深觉有理,万一母亲来了,自己还真是左右为难,于是补充道:“避着点儿太后,悄悄叫来。”
王盛昌会意的点了头,出门时正遇到匆匆赶来的李弘茂:“二皇子这是来见圣人?怎么这么急?您可不能受风,快来人,侍候二皇子进去换身衣服。”
李弘茂确实跑出了一身汗,可这会儿他还真顾不上自己,拉着王盛昌问到:“阿耶可在?”
王盛昌点头说:“圣人在,可这会儿正和兴国长公主在说话,您要不去偏殿等一会儿吧。”
李弘茂着急的看了眼殿内,又看向王盛昌说:“王内官这是去哪儿?”
“圣人要见永嘉公主,让我去将公主请过来。”王盛昌笑着说道。
李弘茂一听就更急了,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王内官慢走,我进去等着。”
“哎!”王盛昌笑着送了李弘茂进去,又招呼着旁边的小内侍,“小心伺候着,别让二皇子着了凉。”交待完后,又转身急匆匆的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望舒刚从太后的寝宫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看着红绡欲言又止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憋着多难受啊。”
红绡闻言立刻说道:“公主,我听五皇子说,兴国长公主刚才前脚刚走,后脚就去了圣人那里,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望舒笑着看了她一眼:“那还用说嘛,必然是啊!”
红绡闻言急忙说道:“那我们去找太后吧!”
望舒摇了摇头:“不可,一会儿阿耶肯定会让人来叫我,我走之后,你们谁都不许去打扰太后。”
“为什么呀?”红绡真是急死了。
“我阿耶顶多就是训斥我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事儿的确是我错了,再怎么样,我确定是顶撞了长辈。既然做错了,我道个歉也就是了。”望舒笑着说,“可如果太后知道了,立刻就赶了过去,我阿耶多没面子啊。”
“可是公主,我还是有点儿担心,谁知道那长公主会在圣人面前如何编排!”慧行也担忧的说道。
望舒想了想,还是摇了头:“不管怎样,都不能惊动太后。受罚而已,阿耶总不会杀了我吧!”说着还笑了起来。
刚说完,外面就有婢子进来禀告,说雍和殿的内侍官王盛昌来了。
望舒看了一眼红绡和慧行,又交代了一句:“记住啊,别惊动太后。红绡一会儿就留下来,约束宫中的婢子们。慧行和我去就行了。”然后才和婢子说:“让他进来吧。”
“王内官,您怎么来了?”望舒看着躬身行礼的王盛昌,一边让慧行扶了他起来一边笑着问道。
“圣人传公主前去,有话要问您。”王盛昌笑着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望舒笑着起身,和王盛昌一起往雍和殿的方向走去,慧行见状,急忙一起跟了过去。
一进到雍和殿,就看见了上首皱着眉的李璟和下边红着眼睛的兴国长公主。望舒不由自主的挑了下眉头,心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母如此一副委屈的姿态呢,真是长了眼了啊!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望舒还未说话,就听见李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可真是好本事,和谁学的顶撞长辈?”
望舒不急不慢的回道:“顶撞了姑母是我不对,可身为长辈,不更应该爱护晚辈吗?姑母又怎能如此说阿兄呢?”
兴国长公主闻言,立刻抬头看了一眼李璟,急声说道:“我只是担忧弘茂的身子,何来不爱护晚辈一说了!”说着,还又拿起帕子抽泣了起来。
李璟见状,气愤的拍了桌案:“都到了这会儿了,你还在找借口!真是平日里我太惯着你了,你姑母被你气成了这个样子,你可有道歉?可有反省?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教你养你的太后?”
望舒闻言抬头看向李璟:“阿耶有问过我事情的经过吗?我是有错,可姑母就没错了吗?”
“大胆!”李璟愤怒的起身,指着还直直望着自己的望舒,“若说之前我还不信你顶撞长辈,如今我可是信的真真的!你这一副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公主?说你是太后都有人信!真以为有太后撑腰,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望舒看着盛怒的李璟,跪下的同时平静的说道:“女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李璟走到了望舒面前,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心里的郁闷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虽是玉笙的女儿,可长相和性格却都随了自己的父亲李昪,自己从小就活在父亲的“阴影”里,如今看着眼前和父亲雷同的女儿,竟然从内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窒息之意。
“阿耶息怒!”李弘茂正在偏殿等候时,忽然听到了正殿内父亲愤怒的声音,急忙闯了进来,看见自己的妹妹正跪在当中,心疼的无以复加。
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一脸惊慌,李璟急忙走了过去:“弘茂你别管,今天我定要教训下这个不孝的女儿,省的日后她惹出更大的麻烦!”
李弘茂拉着自己父亲的袖子,又急出了一头的汗,因为刚才一身汗又吹了冷风,身上在一阵一阵的发冷,强忍着晕眩的说:“永嘉还小,她也是为了我才顶撞了姑母,是儿子的错,儿子甘愿替她受罚。”
“阿兄,你怎么了?”望舒看出了自己兄长的情况不对,已经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急忙从地上起来,走过去扶着李弘茂。
“我没事,永嘉,你快给阿耶和姑母道个歉,阿耶……”还没说完,李弘茂就觉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歪了下去。
“弘茂!”李璟看着倒下的儿子,脸色都白了,“快传太医!”
……
“回禀陛下,二皇子本就体质弱,又汗出当风,受了风寒。不过倒是没有大碍,臣开副方子,让二皇子按时服用,切记不可再受风了。”
李璟挥手让太医下去开方,看着躺在床上还直打哆嗦的李弘茂,心疼极了,直给他掖着被角。
“陛下,弘茂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就先回了。”兴国长公主叹了口气,“是我给阿弟惹麻烦了,以后阿姊少进宫就是了。”
李璟闻言,才想起兴国长公主还在这里,忙回头说道:“阿姊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弟弟教女无方,阿姊放心,您先回去吧,以后还是要常来宫中坐坐,我们是一家人嘛!至于永嘉,”李璟看了眼在床脚处担忧的看着李弘茂的望舒,“去偏殿跪着吧。好好反省反省,今日你的几番顶撞,不仅是让你姑母难堪,更是让你兄长受了大罪!去好好想想,自己以后应该如何!”
望舒看了眼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的兄长,心里难受极了。给李璟和兴国长公主又行了一礼,才挺直了脊梁,倔犟的走到了偏殿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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