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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善辩如流

        说着话间,望舒一伙人已经走到了中堂所在。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中堂,心中无语极了,今天,这是自己第几次来这儿了呢?

        不待多想,门帘就被门口守着的仆妇们掀了起来。堂内乌泱泱的,比认亲的时候人都多。

        望舒和刘承栩不由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笑的神色,压下了想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这才昂首挺胸的迈进了屋中。

        “不是让九郎过来么?怎么都来了?”卢淑慎看向一起走进来的望舒和李菀青等人,眼神中满是好笑。

        “伯公、伯婆,我们几个正好和九郎在一处,听说伯公使人唤他过来分说,我们就想着,事情的经过我们都见证了,而且我们也有些渊源在其中,就想着一起过来,您若有不解的,问我们岂不是更方便一些嘛!”望舒笑着福了福身。

        刘政和卢淑慎对视了一眼,捋了捋胡须,看着刘承栩沉声问道:“九郎,你可知错?”

        刘承栩先是向祖父祖母行了晚辈礼,接着不卑不亢的扬声道:“孙儿知错,请祖父责罚。”

        刘政轻笑一声:“你倒是认错认的快!那你倒是先说说,到底哪儿错了?我又该如何罚你啊?”

        刘承栩眼神安抚了下在他认错后就想上前分辩的李菀青和郑慧画等人,又笑着看了眼不动如山的望舒,这才低头说道:“孙儿没有保护好李家妹妹,让她在我家做客时竟险些遭遇歹人袭击。是孙儿大意了!祖父就罚我以后每日加练一个时辰功夫吧。”

        刘政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老妻要笑不笑的神情,轻咳一声,正想开口训斥,却被旁边一道尖利的嗓音打断。

        “歹人?你刘家的宴席上何来的歹人!”杜氏从座位上站起身,红着眼睛,气的满脸通红,“你打了我儿不说,还在此如此污蔑我儿!这就是你刘家的待客之道?”

        听见“待客之道”四个字,望舒险些笑出声。真是亲母女俩,连用词都一模一样。

        卢淑慎闻言,淡淡的开口道:“郑七娘子,长辈还在说话,你如此这般,可是嫌我二老不公?要不然,请你家姑舅前来,断一断这是非,可好?”

        在郑灼的怒视下,杜氏委屈的福了福身:“伯母勿怪!看着我儿一身的伤,儿实在是心疼极了。一时情急,这才没顾上礼数。”

        卢淑慎笑着点了点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坐下吧。”

        看着杜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坐了下去,卢淑慎又开口:“可是,既如此心疼,又为何拒绝看医呢?”

        杜氏闻言,惊讶的抬起眼,又赶忙垂下眼眸,搅着帕子开口道:“刚才是儿太心急了,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怕不相熟的大夫手中没轻没重的,再弄疼了我儿……”

        卢淑慎笑着说道:“还是看看的好。若只是皮外伤还好治,可若是伤了内里,还是要及早医治的好!”

        看着卢淑慎吩咐仆妇去请大夫,杜氏心中一团乱麻,只盼着赶紧结束了眼前这纷争,不由抬眼看向了自己的郎君。

        郑灼见状,顿时明白儿子伤的并不重,如今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可事情已经激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若认了输,那脸面可就真的没了。

        “世伯,不管怎样,我们也是您刘家客,我儿随我夫妇前来做客,却被主人打伤,这事儿怎么论,也是伤人者不对吧?我母亲一向最疼这个幺孙,若是见他随我出了趟门,竟然伤成这样,我也实在是不好交代啊!”郑灼一副无奈的样子,抱拳说道。

        刘政点了点头:“这样吧,世侄也知道,我刘家有匈奴血脉,一向信奉以牙还牙。一会儿看了大夫,令郎伤在哪里,就让他自己打回来,如何?”

        “这……”郑灼直接傻了眼,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他睚眦必报!小儿郎们的打闹,竟如此不依不饶。不应该是刘家自己狠狠罚一通刘承栩么?

        看刘政笑眯眯的捋着胡须,郑灼心中暗恨,怪不得来之前,阿耶一再交代,莫轻易惹那刘政夫妇,这两人,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正想着如何开口时,大夫先到了。郑灼心中更添了几分焦躁,怒视着杜氏母子三人,心中恨恨,若不是他们几个惹事,自己何至于如此!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一直捂着胸口装死的郑鹏涛,见大夫来了,脸色也变的更白了些。只能在大夫碰到自己时,不住的喊疼,试图躲过大夫的检查。

        无奈刘家仆人众多,按手按脚的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检查。

        “我儿本就受了伤,你们还如此对他!”杜氏拦不住,只能继续装可怜。

        卢淑慎笑着说道:“郑七娘子莫急,莫怕。家仆手轻,用的都是巧劲儿。况且,不看医生如何使得呢!如此快些检查完,也省的令郎折腾下,再伤了自己。”

        看大夫那边已经检查完毕,杜氏白着脸看着大夫,一时间也失了言语。

        “回各位郎君、娘子,郑家公子并无大碍。”大夫冲着众人行了一礼,“既无外伤,也无内伤。不过是臀部摔了下,静养两日就好。无需用药。”

        “你胡说!”郑书怡闻言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刘家的大夫,自然向着自家说话!”

        大夫闻言,黑着脸看向郑书怡:“这位小娘子好生无礼!我是城东仁和堂的陈庆道,不是谁家的仆妇!”

        仁和堂,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医馆。陈庆道,是医馆中医术最高的大夫,就连洛阳城里的荣王府都将其奉为上宾。听说,他还曾被请进过开封皇宫,替圣人诊过脉。

        听见陈庆道的名字,郑书怡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郑灼急忙将她推倒一边,冲着陈庆道行礼道:“小女一时情急,还望陈先生莫怪。”

        陈庆道白了眼郑灼,看着郑鹏涛不屑的哼道:“不过是摔了一跤,有甚情急的!”

        郑铎此时哈哈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拍着陈庆道的肩膀笑道:“陈老弟莫怪!我这侄儿一家,可能是比较怕疼!哈哈哈……”

        看着郑灼越来越黑的脸,刘政轻咳一声:“好了!小辈们没事,才是好事!”

        “即使没事,可我阿兄确实是被刘家九郎给打了!”郑书怡不甘的开口,“难道这打就白挨了吗?”

        “伯公。”望舒笑着开口道,“按理说,我是小辈,不应该插嘴。但是这事儿吧,确实是和我有关。我觉得,也得给我们个机会,分辨一二。”

        刘政笑着看向望舒,点了点头:“没关系,这规矩约束的从来都是讲理的人!可在这世上,总是讲理之人受委屈,我是看不惯的!你但说无妨。”

        望舒笑着看了眼一旁红着脸的郑书怡,施施然开口道:“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三娘也不知是如何惹到了郑家十三娘,十三娘对我颇有些意见。可我堂妹呢,又是个一心护我的性子,不愿意听到任何与我不利的言语,这才两两争执了起来。本来小女娘嘛,意见不合,争论两句也就算了。可谁知郑十一郎一心维护自家妹妹,见妹妹言语间落了下风,就欲直接出手帮我伯母教训堂妹。这如何能使得呢?幸得刘家九郎及时赶到,这才将郑十一郎给拦了下来。许是一时情急,拦的时候没注意提前出声提醒,这才让郑十一郎没及时收住手,撞了上去,最后……才不小心……伤了臀部。”

        “你!”郑鹏涛本来已经变白的脸又开始变红,指着望舒说不出话来。

        望舒叹了口气:“也怪我当时不在,出来时我答应了伯母,定会照顾好堂妹的。可堂妹竟然在我身边差点儿被人欺负了去!”装可怜?谁不会!

        看着望舒可怜兮兮的自责样子,刘承栩急忙低下了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李菀青此时也上前一步,冲着刘家祖父祖母直接跪了下去,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伯公、伯婆,都是大娘的错!若不是大娘和郑家十三娘逞一时口舌之快,九郎义举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是仗势欺人。若是今日九郎逃不过惩罚,那求伯公伯婆恩准,让大娘替他受了这罚吧!”

        “可怜的孩子,快快起来。”卢淑慎一边伸手,一边示意柴守英将李菀青给扶了起来,拉着李菀青的手拍了拍,“你和三娘姊妹同心,何错之有?是我刘家没有护好你们姊妹二人啊。”

        一旁坐着的卢温惠见妹妹终于不再用眼神阻拦自己说话,也立刻起身将望舒和刘承栩拉到了自己身边,冲上首道:“和妹妹、妹夫有何干系!一切都是我郑家的错,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一家人,却在外客面前非议自家姊妹。哎……说起来也是惭愧!竟然还纵的郎君对别家女娘动手。妹妹、妹夫放心,今日之事,虽和我三房无关,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这事儿,我和你姊夫管定了,必写信回去问个清楚。晚辈虽小,可也不能疏于管教。今日还好来的都是自家亲戚,往后若是在外面如此,那才真正是丢了长辈们的脸面!”

        “叔祖母怎能如此说?”郑书怡闻言直接掉下了泪来,若是真写信给了祖母,那自己连累兄长被打,祖母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此时方才知道怕,“我没有……”

        “好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崔氏终于淡淡的开口道,“虽是女娘,可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王文博笑着挥了挥手:“孩子们都还小呢!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我们大人若是当真,那才是傻呢不是!说不定我们在这边官司还没断完,他们扭头就和好了呢!”

        “正是呢。”王文渊的夫人杨氏也笑呵呵的开了口,“郑家妹妹平日里也得自己拿起主意来。不能孩子们刚喊了疼,就立刻上心了!小孩子么,哪有不摔打摔打的!”

        郑灼和杜氏见几人三言两语的就将这事儿了结了,气的嘴都歪了。可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如今可倒好,儿子被人白打了不说,女儿的名声也有了些污点。小崔氏那表情明显是不高兴了,这若是回去娘家吹吹风,那郑家和崔家的亲事……想起这事儿,郑灼更是狠狠瞪了杜氏一眼,也不挑好时候,怎么小崔氏还在中堂呢,她就拉着儿子女儿跑了来!真是没用!这婚事兄长和父亲都看的极重,若是毁在了自家手里,那自己这瓜落,可是吃定了。

        想及此,郑灼急忙走到王家兄弟俩面前,没办法,总不能自己一个郎君,要去和妇人求情吧。陪着一张笑脸,郑灼做了个揖:“对对,王兄说的对,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当不得真!都是我家妇人太着紧儿子,呵呵呵……”

        看着郑灼差不多快写在脸上的心思,郑铎冷笑一声,真是慈母多败儿!自己那堂嫂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对这个蠢货偏爱有加!当谁都想和他争女婿呢!

        王文博笑了两声,不想和郑灼多说话,留下兄长和他客套,自己走到了刘承栩和望舒身边,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赞赏道:“你小子不错。”说完,还略带深意的看了眼望舒。

        “就这么就……完了?”从中堂出来的几人,还有些不可置信,郑慧画看着众人犹豫的问道,“也不罚了?”

        “表姊,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九兄受罚似的!”刘榕捂着嘴在一旁偷乐。

        “哈哈,那倒也不是,就是感觉有些不真实!”郑慧画尴尬的咧了咧嘴,“刚进去时,那严肃的跟过堂似的,我还以为今日得好一番求情呢!谁知道三言两语的,还没等我发挥呢,就完事儿了!”

        “哈哈,慧画姊姊原来是在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李菀青笑的弯了腰。

        郑慧画认真的点了点头:“菀青妹妹还发挥了呢!我连句话都没插上!”

        “没事儿!”王朝朝拍了拍郑慧画的肩膀安慰道,“你祖父祖母说,比你说要有用太多了!”

        “啊!”郑慧画郁闷的看着王朝朝,“你这是安慰人呢嘛!怎么越听越生气啊!”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再细想下王朝朝的话,不由都乐出了声。

        王朝朝却看向一脸灿烂笑容的望舒,感慨的点了点头:“三娘才是真真的善辩如流呢!若非三娘那番恰到好处的话,今日这场争辩也不会结束的如此顺利!”

        望舒闻言笑了笑:“朝朝阿姊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我们占理。我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菀青妹妹那一跪,时机极好。”

        “听见没?我今日可是帮了你大忙了啊!”李菀青挑着眉毛看向刘承栩。

        刘承栩闻言急忙笑着点头:“那是必然的。若不是菀青妹妹帮我求情,那我今日可能还免不了这通罚呢!刘承栩在此,谢过大娘!”说着,还作了个揖。

        李菀青抿了抿嘴,骄傲的扬了扬头:“看在你是父亲的爱徒份儿上,也看在你之前救了我阿姊的份儿上。不过,你要如何谢我?”

        刘承栩笑了笑,看着同样好奇看过来的众位女娘道:“今日九郎得各位’女侠’相助,不甚感激!不如明日,我在燕鸣楼设一席面,请众位一聚如何?都是自家兄妹,也请众位携同兄弟姊妹,一同出席。我和兄长、妹妹,恭候众位大驾。”

        “行啊!刘九郎,燕鸣楼啊!可以!可以!”郑慧画竖着大拇指不住的点着头,“讲义气!够朋友!”

        还够朋友?刘承栩嘴角抽了抽,明明是表兄妹好么!不过相差一个月,倒真是没听过郑慧画叫自己表兄,没大没小的!大一个月也是兄长啊!

        “啊,明儿燕鸣楼里是不是有雅集啊?”郑慧香忽然想起什么,双眼放光。

        刘承栩点了点头:“没错,今年的燕鸣雅集,正是明日。”

        “那可是一房难求!”郑慧雨看向刘承栩笑了笑,“不过想来表兄定有准备。”

        刘榕自豪的扬了扬头:“那是自然,以我九兄’洛阳第一少年’的名头,房间还是燕鸣楼的掌柜特意给留的呢!”

        刘承栩轻咳一声,面色微红的笑了笑:“虚名,虚名!”

        看望舒笑的面若桃花,刘承栩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放大,就如九天之阳,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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