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起这件事之前，就不得不提一句明牛。

        明三叔和明文、明牛他们是早就知道明珂、明环她们在县城摆摊卖冷饮的事情了，之前明珂和明环还防备过好一阵子，警惕明牛跟明三婶他们过来找茬。但没想到迟迟没有等来。

        只有明三婶在乡下，上次去明老婆子和大伯他们面前，想把明虎塞到她们的生意里来，美名其曰让明虎来帮忙，以及这一次耍的小手段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明珂想了想，反应过来，连明三婶都要等明三叔离开村子，回县学堂了之后才敢上门找她的麻烦，明三叔平时就在县城呢，有他在，明三婶她们怎么可能敢过来找她们的麻烦。

        明牛就更不消说了。

        但财帛到底是魅力太大，动人心，壮人胆，他们还是没忍住，吆喝上几个人跑冷饮摊子前来找麻烦了。

        来的不是明三婶和明虎、明珍他们，毕竟她们出门一次，动静太大了。

        是明牛作为代表来了。

        他虽然也是个傻不拉几的，但又要比他姐姐明珍文雅礼貌些，也没他哥哥明虎那么粗俗，动不动就想打打杀杀。他想的法子，是暗中叫上在县学堂交好的几个兄弟，根据自己亲娘的叮嘱，挑了个明珂不在、只有明环一个人看摊子的日子，前去羞辱她。

        明牛装出一副和朋友逛街偶然走到这里，偶遇到了明环的架势，一看见她，立马露出震惊的样子。

        “环堂姐？你怎么在这里？”

        明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真当她傻呢！她为什么在这里他还能不知道？

        托他大嘴巴的福，他那在乡下的娘和哥哥姐姐都知道她在县城摆冷饮摊子的事儿了，还上门找过一场麻烦了，这会儿装什么无辜天真。

        明珂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在你坟前吗？”

        明牛：失策了！

        他光顾着记自己娘和哥哥姐姐们说的二堂姐明珂怎么凶神恶煞不好招惹，怎么就忘了这个三堂姐明环也不是什么温柔好说话的性子啊！今天不该立斯文有礼的读书人人设，都限制了他的发挥。

        明牛一个暴脾气只能红了脸——怄气怄的，硬生生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环堂姐，你说话可真难听。”

        明环只“呵呵”两声，送了十六字箴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就滚，姐不伺候。”

        “你怎么这样说的？从没见过你这么粗俗无礼的姑娘家。”明牛旁边的同窗看不下去了，愤怒的站出来指责，“阿牛，这就是你堂姐？”

        他话里满是不可置信，没想到明三叔和明文这么有礼的父子二人，明牛虽然比不上爹爹和哥哥的文采，但在学堂里也算的上是爽快仗义。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这么无礼的亲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唉，这是阿牛隔房的堂姐……阿牛家里，只有明夫子是读过书的，明夫子的两个哥哥，阿牛的两个伯伯都没读过多少书，听说这个堂姐的爹娘也都死了，也没人管教她们，所以……你懂的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旁边的另一个同窗忙不迭低声解说，把明家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说是低声，但周围该听见的，全都听见了。

        明环有的时候傻，但当她独自一人没有依靠的时候，又格外机灵敏锐。扫视一眼，立马就分辨出来，跟着明牛来的这几个学子里面，有几个是的确不知情的，有几个，看他们鬼鬼祟祟的眼神，就知道是早就跟明牛串通好了的。

        跟明牛串通好的同窗摇头晃脑，感慨万千的说道：“恕我直言，阿牛，就算你们是隔了房的堂姐弟，但你也应该告诉你爹娘兄姐，让他们来管一管，到底是你们明家的人，怎么能让她们这么自甘堕落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家里跟着长辈干活做家务，跑到外面学人家摆起摊子来，姑娘家的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这话竟跟之前明三婶和明虎他们来那一次，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明环无语，除了这个，你们都找不到其他更正当的理由了吗？

        她微笑的回视这位学子，明明年纪也不大，就十六七的样子：“你是不是直性子我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了，你的确是个直肠子。不会说话就闭嘴，别用嘴喷粪！怪恶心人的。”

        “你！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环堂姐，你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

        “闭嘴吧你！你还敢在我面前蹦跶，真当我大姐不在，就没人敢对你动手了？”明环恶狠狠的瞪了明牛一眼。

        明牛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我们这是在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要惜福！”

        “我不需要惜福，我福气大着呢！没福气的是你。”明环冷笑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牛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傻人有傻福，但傻逼没有。”

        明环把明牛他们几个一个个怼得气得脸通红，但又要顾忌形象，没法像她这般放肆的骂出来。她是骂得爽快了，但他们越被骂，越怄气，不肯离开，要是他们就这么走了，不就等于向明环认输了吗？

        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的，怎么肯。

        方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明环笑眯眯的说道：“明牛他们几个张嘴闭口的就骂我粗俗无礼，有辱斯文，破风败俗……方先生来了后，他们一看见他，气势上就先怂了一截。”

        “方先生问他们，礼是什么？无礼又是什么？是不请自来，自以为是的对他人指指点点，擅加评价吗？”

        “风俗是什么？破风败俗又是什么？是他们几个学业尚未完成，童生都没有考过的人就能做定论的吗？”

        “方先生就语气平静的那么问上几句话，他们就怂了，灰溜溜的离开，我笑得好大声，他们都没敢再吭一声。”明环回想起来，就别提多解气了。

        这是明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大声的吼骂、不用拿起尖锐的武器去震慑别人、不用装出威严厉害的气势，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几句话，不动声色，也能让别人害怕畏惧。

        更别说，他这是在帮她。

        明环别提多感动别佩服他了。

        至于方先生这个称呼，也是跟着明牛过来、被蒙骗着过来羞辱她的学子在离开的时候喊出来的。哪怕自己被训得颜面无光的离开，但在走之前，还是态度很是恭敬的喊了一声“方先生”。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两个人年纪明明相差并不大。

        明环不是个害羞收敛的性子，高兴了就上前去打招呼，好奇就大大方方的主动询问，他帮完忙就想走，并不耐烦理会她，正好这会儿没生意，喊了一嗓子让刘婶儿帮忙盯一下冷饮摊子，就死皮赖脸的跟在他后面，好奇心让她非要问个清楚。

        于是就知道了他从小就天资聪颖，父母卖豆腐赚钱，带着他去府城找夫子授课读书，不愿辜负了他的聪慧，他和父母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十五岁就当上了举人老爷，曾是府城最年轻、最风光的举人。

        于是也知道了，他跟着父母刚回到屏南县这个小县城老家还没多久，父母重操旧业，如今在摆摊卖冰豆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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